第十四回 靖难之役(第7/20页)

阿茹娜忙道:“好了,不用讲了。”她暗暗吃惊,这半年多不见,巴根脑子的毛病似乎好了许多,说起话来虽谈不上头头是道,倒也清楚明白,只是有些地方讲得太过详细,听起来觉得十分肮脏。

阿茹娜已经听到了几个要点,她转头对傅翔道:“从大宁以北来的蒙古千夫长,那么他带来的军士定是兀良哈三卫的骑兵部队了。”傅翔奇道:“兀良哈三卫?”阿茹娜道:“啊,我说的是蒙语,汉人叫‘朵颜三卫’,就是驻在大宁以北,已向明朝输诚的蒙古骑兵部队。我曾听说,大宁地区的藩王是宁王朱权……”

完颜道长啊了一声,道:“宁王朱权?俺在白云观也闻说这宁王多才多艺,于道家之学颇有涉猎,又与南方的道教净明道的道士有交情。净明道奉的是道、释、儒三教合一,倒与全真教义暗合,白云观主还想跑一趟大宁去见见这位藩王呢。”

阿茹娜毕竟对留在中土的蒙古人和事比较关心,便解释道:“这朵颜三卫约有骑兵一万,十年前明朝廷在朵颜山一带设了朵颜、泰宁及福全三卫,归宁王朱权节制。现在却有三卫的千夫长跑到燕王府来,这事相当奇怪……傅翔,咱们可有什么法子打探一下?”

傅翔知阿茹娜自幼喜习兵法,对军国大事比自己了解得多,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前天燕王妃遣王府马总管来,想邀你去府中谈话,你还没有决定何时应邀。我瞧王妃对你极是另眼相看,你干脆明日进府把握机会打探一下,兴许便能探出一些端倪。”阿茹娜点头道:“确是一个好机会。”

完颜道长道:“傅翔,你这小媳妇关心军国大事,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概呢。”傅翔连忙解释道:“道长莫要误会,我被天尊地尊打入深谷中九死一生,全赖阿茹娜母女救得性命。咱们合伙在燕京医贫济穷,她却不是什么……什么小媳妇儿。”阿茹娜涨红了脸对完颜埋怨道:“道长也不问清楚就乱讲。”心中却甚是乐意。

偏那巴根纠正完颜道长道:“阿茹娜姐姐不是傅哥哥的小媳妇儿,是相好的。”阿茹娜叱道:“巴根,你整天跟那些叫花子混在一起,也学得油嘴滑舌了。你懂什么是相好的!”巴根道:“怎么不懂?阿吉跟我说过……”傅翔怕他愈说愈不像话,连忙打断他的话头,对完颜道:“道长,咱要赶快把这一年来的事向您说说。还有,我练了少林《洗髓经》后,有些武功上的体会也要向道长讨教。”

完颜道长道:“久闻《洗髓经》乃是达摩祖师毕生最精深之学,只是经中所载,凡修练过的少林弟子,皆不认为是一种武功秘笈,反而是调气延年的上乘心法。我倒要听听傅翔在武学上有什么心得?”他说这话非同一般,因为完颜道长最是了解傅翔这少年,他对武学的领悟具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度,常常突破古今原有范畴,以一种出人意表的方式直接就抓住诀窍,跨越障碍,而达到超越前人的地步。是以完颜老道问这话,是真心想要知道这个武学奇才这一年来,一面疗伤一面又悟出了些什么武学奥妙。

这一天是建文元年七月初二。

都指挥使张信的寓所在燕京城的东市外,与太庙之间隔了一大片树林子。张信的堂上老母爱花,宅子四周种了各种花卉,院东连接林子的空地建了一个月形的池塘,塘中荷花盛开,微风吹过,翠绿泻珠,冷香摇曳。塘边有一排高柳,将张寓的后门隐藏在绿荫中。柳荫下静静地停了一辆小骡车,那车四周包了绿色的布幔,车门帘是碎花布缝制的,一看便知是辆女眷乘用的车子。一名老妇人拉着小骡子,满脸焦虑地伸头向张寓的后门张望。

这时张信从后门闪出来,快步走向小骡车,上了车后低声道:“燕王府的东侧门,快。”骡车转动,摇摇晃晃,张信在车上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心头有极大的压力。

那天凌晨他从布政使张昺府上辞出,回到自己家中,对约定七月初四酉时发难擒捉燕王的事,愈想愈觉不妥。好不容易等到老母起身,他摒退左右,私下将建文诏命读给老母听。张母大惊道:“万万不可,我听说燕京有帝都之气,燕王有帝王之象,我儿莫要轻举妄动,致招全族大祸。”张信问:“母亲听何人说的?”张母道:“我听大庆寿寺的住持道衍大师说的。道衍大师料事如神,这事你要当机立断,莫要误了身家性命。”

张信又想到昨日的事,不禁紧紧皱起眉头。昨日他鼓起勇气到燕王府邸三次求见,皆被人以“王爷病重不能见客”为由挡了回来,但七月初四之约已近,危机逼在眉睫,今日便借了一辆妇人入府收送内务所需的小车,打算从侧门直达内府之前,硬闯也要见到燕王。他坐在骡车中,心情随着车子颠簸上下起伏,暗忖道:“事已急,今日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