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死生何足论(第8/9页)

约摸过得一顿饭功夫,那女子已气喘吁吁,方才住手。眼见秦渐辛趴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心下稍觉快意。微一喘息,上前抓住他领口,提了起来,右掌蓄势,便向他天灵盖拍去。忽觉拳风刮面如刀,一只手臂伸来,架开她这一掌,却是方腊。跟着手中一空,秦渐辛已被方腊夺去。

那女子大怒,喝道:“方十三,你干甚么!”她撞中方腊穴道之时急于回手抵御秦渐辛,使力并不甚重,方腊内功胜过她甚远,被撞中的又是膻中气海,虽未有意冲穴,但过了这许久,内息运转之下,穴道已然自行解开。这时一只手提着秦渐辛,低声道:“巧儿,你不许杀他。”那女子怒极,喝道:“方十三,我们的孩儿是被他杀的,你竟然不许我杀他?”方腊摇头道:“谁说我们的女儿是他杀的?”那女子怒道:“他刚才自己承认的,你没听见么?”

方腊面色凝重,说道:“他只说他害死了我们孩儿,却没说是他杀的。一字之差,其中大有分别。”那女子道:“那又有什么分别。他既害死了我们孩儿,那便该死!”方腊叹了一口气,说道:“害死我们孩儿的,何止他一个人?若是那孩子好好的在我身边,天底下更有何人能伤得了她?巧儿,若说害死我们孩儿的便该死,最该死的便是你和我了。”

那女子尖叫道:“是!我们都该死!我先杀了这小贼,再杀了你方十三,最后杀死我窦巧兰自己。我们都该死!”方腊叹道:“巧儿,你无论何时要取我性命,我都双手奉上,只是现下却不行。我们该死,这少年人却不该死。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死了算得什么?这孩子却还年轻,只怕我的心事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窦巧兰仰天狂笑,越笑越响,不知不觉间,笑声已然变成哭声,悲声道:“方十三,在你心中,便只你那心事。当年为了你的心事,可以不顾我。现下为了你的心事,又可以不顾我们的孩子。方十三,你今日若不许我杀了这小贼,你便杀了我罢。”大哭声中,十指戟张,和身向秦渐辛扑到。

方腊眉头微皱,已飘然退开丈许,低声道:“巧儿,我这一生都负了你,便许我再负你一次罢。你自己珍重。”提着秦渐辛向西而行,身法虽快,瞧来却是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潇洒之极。窦巧兰心中气苦,发足狂奔,却离方腊越来越远,眼见方腊背影渐渐隐没不见,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方腊听得窦巧兰哭声,心中柔肠百结,实是不忍,微一踌躇,终于硬起心肠,加快脚步疾行。但耳中那哭声竟是萦绕不去,不知不觉,自己也心酸起来,大叫一声,犹如脚不点地一般的疾奔,只奔至十余里外,这才稍缓脚步。窦巧兰的哭声却似仍在耳边回荡不止,似是如影随形,永无休止一般。方腊长叹一声,却听秦渐辛低声道:“方教主……你既……你既负了师娘一辈子……怎不……怎不让她遂心一次呢。”方腊怒道:“你懂得什么,只剩半条命了,还在多嘴。”随手点了秦渐辛的昏睡穴,一滴清泪却终于洒在了衣襟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秦渐辛悠悠醒转,只觉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连睁开眼的气力都没有。只觉自己似是睡在一张软床之上,枕头被子触体软滑,微微带着龙涎香的香气,倒似回到幼时自己的家中一样。微微转头,便觉胸口剧痛难当,只得躺着不动。身上微微发热,口干舌燥,嗓子中犹如要冒出火来,想要讨些水喝,却是无力开口。

过得良久,只觉有人伸手在自己身上推拿,触手有如火炙,体内更是灼热难当。跟着一股阴寒之气,却从头顶透入,犹如一条细细的水银线一般,循着任脉下行,到得胸腹之间,寒热两股真气交汇,化作一片暖意,登觉胸口舒畅了不少。全身暖洋洋的,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除了胸口尚觉疼痛,全身其他地方已然如常,也有了一些气力。睁眼看时,只见头顶垂着一幅鲛绫帐,瞧来房中陈设都是模模糊糊,但单是这幅鲛绫帐,已非寻常人家所有。秦渐辛想要坐起,但刚一使力,胸口便疼痛难当,不觉呻吟了一声。只听见方腊的声音说道:“你总算是醒了,那么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便有一名丫鬟上前挂起帐帘,秦渐辛只觉窗外阳光刺目,忙又闭上了眼睛。

方腊看了看他气色,说道:“你这小子的内功,当真古怪。全身经脉已然贯通,真气却散漫浅薄得很。你练的怕不是我教你的内功罢?”秦渐辛微微一笑,说道:“方教主你教了一点,林大叔教了一点,天师派的师父教了一点,又跟那支离疏偷学了一点,再加上自己从前道藏上看来的一点,便这么胡乱练了。”方腊点头道:“我原说这等古怪内功前所未见,你这小子东一鳞西一爪的,竟然能练到这般境地,那也挺不容易了。我像你这么大,还没这等功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