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第24/42页)
我欣赏着他方正而又浑圆的臀部肌肉,两侧各陷下一个小窝,也欣赏着那浅白的肌肤脆弱的样子。他背脊上的那条深沟是一条流畅的曲线,从胯部升向肩膀。他轻轻地动了动,微光照到他后背上的伤疤,隐隐的寒光一现,我的呼吸霎时间哽在喉头。
他转过身,神情平静而略带恍惚,见我正看着他,些微惊跳了一下。
我微笑着没有作声,想不出说什么好。就这么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嘴角带着同样的微笑。他沉默着靠近我坐到床上,床垫在他的身下动了一动。他摊开掌心放在被子上,我便把自己的手摆了上去,丝毫没有犹豫。
“睡得好吗?”我愚蠢地问。
他咧开嘴笑了:“没有,你呢?”
“没有,”即便是隔开了如此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温暖,尽管屋里很冷。“你不冷吗?”
“不冷。”
我们又沉默了,却无法把彼此的眼光挪开。晨光渐亮,我仔细地端详着他,逐一比照着回忆与现实。一线阳光划开百叶窗缝照进屋里,从他的一绺头发上折射出红铜的光彩,他肩头的弧线和腹部平缓的斜坡被一一镀上了金色。比起我的记忆,他似乎更为高大一些,尤其是更为近在咫尺。
“你的个子比我记忆里更大了。”我试探地说。他斜过脑袋,调笑地俯视着我。
“我觉得你好像小了那么一丁点儿。”
他包裹着我的手,手指轻柔地在我手腕的骨头上绕着圈儿。我觉得嘴唇好干,便吞下口水舔了舔嘴唇。
“很久以前,你问我知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个是什么。”我说。
他注视着我,此时的光线令他深蓝色的眼睛显得近乎黑色。
“我记得,”他小声说,手指一时间握紧了我,“那究竟是什么——当我触摸你的时候,当你与我同床共枕的时候。”
“我说我不知道。”
“那时我也不晓得。”他的微笑淡去了些微,但仍旧潜藏在嘴角之际。
“我现在也还是不知道,”我说,“可它——”我停下清了清嗓子。
“可它还在那儿,”他替我说完,嘴角的笑意升了起来,点亮了他的眼睛,“是吗?”
是的。我对于他的强烈的感觉从未消亡,就好像他是我身边一条点燃了的火线,并会随时引爆的炸弹。然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已不再相同。当我们合二为一地坠入梦乡,彼此间牵系着对我们共同的孩子的爱恋,再次醒来时,作为两个独立的人,捆绑着我们的那层关系已经变了。
“是的,它还在——我是说,那不仅是因为布丽安娜的关系吧,你觉得呢?”
握在我手指上的压力增加了。
“你问我,想要你是否因为你是我孩子的母亲?”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一边红色的眉毛,“这个,当然不是。并非我没有心存感激,”他匆匆地补充道,“但是——当然不。”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我,阳光照亮了那窄窄的鼻梁,他的睫毛闪闪发光。
“不,”他说,“我想我可以就这么看着你几个小时,外乡人,看你哪里变了,哪里没有。看你身上那些细小的地方,像这边下巴的轮廓——”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下巴,游弋的手顺势捧起我的脑袋,用拇指摩挲起我的耳垂,“还有你的耳朵,还有你耳垂上一丁点儿的小洞。它们都没变,就跟从前一样。还有你的头发——我一直用盖尔语喊你的,我的褐发美人,你还记得吗?”他始终轻言细语着,手指穿行于我的鬈发之中。
“我猜这个还是有些变化的。”我说。我还没有满头花白,但从前的棕色头发里已有一丝丝褪成了淡淡的金色,间或能看见一根根银色的发丝。
“像雨里的山毛榉树,”他笑着用食指捋平了我的一个发卷,“像树叶上的雨水滴落在树干上的样子。”
我伸出手轻轻抚弄他的大腿,触摸着那自上而下的长长的伤疤。
“我多希望我能在那儿照顾你,”我轻柔地说道,“离开你是我做过的最最糟糕的事情,明知……明知你一心想去赴死。”吐出“赴死”这两个字,我几乎难以忍受。
“这个,我可是够努力的。”他做了个扭曲的鬼脸,尽管心中激动不已,我还是不由得笑了。“没有成功不是我的错。”他冷眼端详着自己腿上又粗又长的伤疤,“也不是那个举着刺刀的英国佬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