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者大厦 The House of the Maker(第6/7页)

它或许是一把武器,有点像斧头。它的长柄由无数细小金属管组成,金属管互相扭曲交缠,浑似老葡萄藤。柄一端有个握把,另一端是一片平整金属,金属上穿了无数小孔,最末尾伸出一条又长又细的弯钩。光线在这把黑色器具凝结的诸多水珠上舞蹈、变化,奇妙、美丽而蛊惑人心。握把上刻有一个字母,黑色金属上的银字,和罗根剑上一模一样。坎迪斯的印记,这东西出于锻造者的手笔。

“这是什么?”他边问边伸手。

“别碰它!”巴亚兹尖叫着拍开罗根的手,“我不是让你等着吗?”

罗根不确定地退了一步。他从未见过魔法师如此担忧,但他的目光却离不开石头上的奇异器具:“它是武器吗?”

巴亚兹缓缓长出一口气:“它是最可怕的武器,我的朋友,无论钢铁、石头还是魔法都不能阻止它。我警告你,甚至不要靠近它。它太危险,因而被坎迪斯命名为‘分割者’,他用它杀了他哥哥——即我师父——尤文斯。他曾告诉我,这把武器两面开刃,一面在现世,一面在异界。”

“这他妈什么意思?”罗根低语,他连一面可用于切割的刀刃都没发现。

巴亚兹耸肩:“知道的话我就是锻造者了,而不是穷酸的第一法师。”他举起黑匣子,身子缩了缩,似乎匣子太沉,“搭把手好吗?”

罗根伸手接过,不由得倒抽一口气。这玩意儿像块纯铁。“好重。”他咕哝。

“为保牢靠,坎迪斯用上一切伟大手艺来锻造它。这并非为保护里面的东西不被世人窃取,”他倾身靠近,轻轻地说,“而是为保护世界不被里面的东西打扰。”

罗根皱紧眉头:“里面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巴亚兹轻声说,“——目前。”

***

杰赛尔在想他在世上最恨的三个人是谁。布林特?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白痴。葛斯特?丑八怪用尽十八般武艺也没法与他匹敌。瓦卢斯?自高自大的老蠢驴罢了。

不,现在身边的三个人才该列首位:装神弄鬼、废话连篇的傲慢老傻瓜;愁眉苦脸、累累伤疤的阴郁蛮子;还有生活不能自理、却自以为无所不能、专耍小聪明的瘸子。三个大混蛋,加上这个恐怖地方的停滞空气和永恒昏暗,让杰赛尔想再吐一轮。他觉得,只有孤身一人比现在的情形更恶劣,看着周围阴影,想想就可怕。

好在转过拐角,他振作起来。一块方形天光出现在头顶,他匆匆赶去,大步越过拄手杖蹒跚的格洛塔,满心期盼重见天日。

踏进露天,杰赛尔欣喜若狂地闭上双眼。冷风抽打着脸,他吸了满满一肺空气。解脱感难以形容,好像被困于黑暗中好几星期,又像是箍紧咽喉的手指终于抽离。他走过光秃秃的平石板铺成的辽阔空间,九指和巴亚兹并肩站在前面的齐腰矮墙旁,而在他们前方……

阿金堡在下头。白墙、灰顶、闪光的窗户和绿色的花园拼成一幅杂色织锦。他们根本没登上锻造者大厦顶端,仅在大门上头、最低的一个屋顶上,但业已高得恐怖。从这里,杰赛尔认出摇摇欲坠的大学、圆桌厅的闪亮圆顶、审问部的低矮楼群,还有元帅广场——仿如建筑物间一只木碗,他甚至看到了木碗中央的小小黄点,那是决斗圈。城堡的白墙和闪烁的护城河之外,城市是肮脏灰天下的大片灰色,一路延伸到海边。

杰赛尔惊喜交加,纵声长笑。锁链塔跟这儿比,简直像把梯子。他高踞于世界之上,脚下一切仿佛静止,仿佛被封存在时间长河。他正如君王一般,数百年来,没人见识这等风光。他是巨人,他是伟人,他命中注定要君临居住在脚下渺小房屋里的蝼蚁小人。他转向格洛塔,瘸子却无笑容,只惨然瞪着脚下的玩具城市,左眼担忧地抽搐。

“你恐高?”杰赛尔笑问。

格洛塔将惨白的脸转向他:“没台阶。我们登这么高,却没踏上一步台阶。”杰赛尔的笑容消失了。“没台阶,你明白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告诉我!”

想到来路,杰赛尔吞着口水。瘸子说得对。没台阶,没坡道,既没向上也没向下,却不知为何来到这个远远高过阿金堡最高的塔的地方。他又想吐了。脚下风景现在变得如此昏乱、恶心和可憎。他脚步不稳地退离矮墙。

他只想回家。

***

“我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追逐他,追到这里跟他当面对峙。他是坎迪斯,伟大的锻造者,我们在这里交手,用烈火、钢铁和肉体。我们在这里交手,他在我眼前将托萝美扔下屋顶,我眼睁睁目睹事情发生,却无法阻止。你能想象吗?在全世界所有生灵中,她最不该遭遇这等厄运,她拥有最纯真的灵魂。”罗根眉头深锁,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