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孤儿与幽灵(第7/9页)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们最终都成了孤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走进公墓后莱诺拉说。她把《圣经》放在附近的墓碑上,把软帽松开一点,往后拉了下来。“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为了让我们遇见彼此。”她站在母亲坟边,低头看着平躺在地上的方形墓碑——海伦·哈顿·拉弗蒂,1926——1948。墓碑上方两个角落各刻着一个长着翅膀的无脸小天使。阿尔文从齿缝间往外挤着口水,瞥了一眼周围其它墓上去年留下的凋零的花,还有公墓周围丛生的杂草和生锈的铁丝围栏。莱诺拉一这么说话他就不自在,而且她自从16岁以来就经常这么说。他们也许的确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只把她当妹妹,想到其它任何关系都觉得恶心。尽管他意识到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一直希望她能在说出真正的蠢话之前找到个男朋友。

他脚下微微发着飘,从门廊边上走到伊尔斯科尔的摇椅上坐了下来。他开始想念自己的父母,突然喉头一紧,直发干。他爱喝威士忌,但有时酒后深深的悲伤只有睡眠才能缓解。他想哭,但转而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隔壁山上有只狗在叫,他的思绪飘向了杰克,可怜、温顺的狗,他父亲杀它只是为了多得到一些讨厌的血。在他记忆里,那是那个夏天最坏的日子之一,几乎和母亲去世那夜一样糟。阿尔文暗自发誓,不久之后,他就要回祈祷木看看狗骨头是不是还在。他想好好安葬它们,尽力弥补疯狂父亲的所作所为。他发誓,哪怕自己活到100岁,也永远不会忘了杰克。

有时他觉得也许他只是嫉妒莱诺拉,她的父亲可能还活着,可他的已经死了。他把所有已经褪色的报纸都读了一遍,甚至仔细搜索了找到海伦尸体的林子,希望发现一个证据,证明大家都错了:地上浅坑里渐渐显露出两具并排的骸骨,或是无人留意的溪谷里有一部弹痕累累的生锈轮椅。但他唯一的发现就是两发霰弹枪弹壳和箭牌薄荷口香糖包装纸。既然那天早上莱诺拉无视他关于她父亲的问题,自顾自胡扯着她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上那些命运和不幸的恋人之类浪漫的鬼话,他意识到自己还不如留在家里修贝莱尔汽车。这车从买来的第一天起就一直不对劲。

“该死的,莱诺拉,别说那些废话了,”阿尔文对她说,“还有,你也许根本就不是孤儿。这里每个人都觉得你老爸还好端端地活着。见鬼,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活蹦乱跳地从山上冒出来。”

“希望如此,”她说,“每天我都祈祷他会出现。”

“哪怕他真的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

“我不在乎,”她说,“我已经原谅了他。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你疯了。”

“不,我没有。那你的父亲呢?”

“关他什么事?”

“嗯,如果他回来了——”

“姑娘,闭嘴,”阿尔文往公墓大门走去,“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

“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阿尔文做了一个深呼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时仿佛她这辈子一半都花在哭泣上。他举起手中的车钥匙:“听着,如果你还想坐车,就快点走。”

到家后,他用铁丝刷子蘸着汽油清理了贝莱尔的汽化器,晚餐过后就又出门去接霍巴特和达里尔了。他低落了一个礼拜,思念着玛丽·珍·特纳,觉得需要好好大醉一场。她父亲没过多久就觉得商船上的日子要比在石头缝里耕地、担心雨水够不够轻松得多,于是上周日一早带着全家奔赴了巴尔的摩的一艘新船。虽然从他们第一次约会起阿尔文就对她穷追猛打,但他现在很高兴玛丽没让他上她的床。现在这样道别已经足够伤心了。“拜托。”她离开的前夜,他们站在她门前,他请求道。她微微一笑踮起脚尖,最后一次在他耳边低语了些脏话。他和霍巴特、达里尔把钱凑到一块儿买了瓶威士忌,还有12听啤酒、几包长红香烟和一罐汽油。随后他们在路易斯堡乏味的街道上开车转到了午夜,听着断断续续的广播,吹着牛皮,说自己高中毕业了要如何如何,直到香烟、威士忌和不着边际的未来计划嘶哑了他们的嗓子。

阿尔文靠在摇椅上,想着现在谁会住在自己的老房子里,想着那个商店售货员是不是还孤身一人住在野营车里,而珍妮·瓦格纳会不会已经被搞大了肚子。“小妹妹。”他喃喃自语道。他又想到他带着名叫博德克的副警长去了祈祷木之后,他把自己锁在了巡逻车后面,像是这个执法人员害怕他,一个脸上粘着蓝莓派的10岁孩子。那天晚上他们把他安置在一间空牢房里,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第二天下午福利部门的女士出现了,带着一些他的衣物和他奶奶的地址。他举起瓶子,看见瓶底还剩大约两英寸高的酒。他把它塞到了椅子下面,留给伊尔斯科尔明早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