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起程之书(第18/26页)
大多数人对刺客都避之唯恐不及,这是因为刺客为了大笔金钱杀人,而大家本能地感到这种行为神明怕是不会赞同(神明通常喜欢大家为一点蝇头小利杀人,或者干脆白干)。他们担心刺客这种藐视天神的行径会招来上天的惩罚,因为神明都是笃信正义的,至少在涉及人类的时候的确如此,他们对伸张正义抱着满腔热情,据说有时甚至会连带把方圆几英里之内的人全变成调料瓶。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畏惧刺客的黑衣。在某些阶层中,干掉刺客甚至能带来很高的威望,这有点儿像在七叶果游戏里消灭了连胜六场的对手。
一句话,目前的情况就是三个刺客踩着铜桥的厚木板,东倒西歪地往前走;他们身后的人则打定主意,要为他们的生命画上一个巨大的句号。
铜桥朝海的一面有一排木制河马,这是安科-莫波克的市兽。奇德稀里糊涂地撞上一只河马,先是倒退两步,然后整个趴在了桥栏杆上。
“想吐。”他宣布说。
“请便。”阿瑟道,“河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特皮克长叹一声。他对河很有感情,总觉得但凡是河,就该上有睡莲下有鳄鱼,天经地义。安科河让他沮丧,因为如果你放朵睡莲下去,它非溶解了不可。这河从锤顶山区一路流经泥泞的大平原,最后来到百万人口的安科-莫波克,此时人们之所以还称它为液体,只是因为它的移动速度比周围的陆地稍快些。事实上,往里头呕吐大概还能让它稍微干净一点儿呢。
他低头盯着桥墩之间几圈迟缓的小涟漪,然后将目光投向灰色的地平线。
“太阳上来了。”他宣布说。
奇德喃喃地道:“我怎么不记得吃过那东西。”
特皮克退后半步,一把匕首擦着他的鼻尖疾驰而过,插进了旁边那只河马的屁股里。
雾气中走出五个人影。三个刺客下意识地彼此靠拢。
“别靠近我,否则你们要后悔的。”奇德捂着肚皮呻吟道,“洗衣费肯定贵得吓死人。”
“瞧啊,咱们这是遇上啥啦?”为首的小偷说。类似的情况下通常都免不了这类场面话。
阿瑟问:“盗贼公会的。你们是?”
“抱歉,”贼头道,“我们是给其他小偷抹黑的小规模非正规少数派。请把武器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这对事情的结局当然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们明白,只不过在尸体上摸来摸去实在令人不快,而且有伤体面。”
特皮克毫无把握地说:“咱们可以搞个突击。”
“别看我。”阿瑟说,“就算拿着地图册我也找不着自个儿的屁股。”
奇德道:“等我吐了你们准要后悔死。”
特皮克能感觉到两边衣袖里飞刀的存在。他先得把其中一柄滑到手里,然后还要有命把它掷出去。此刻他能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概率大概不会很高。
遇上这类情形,宗教带给人的慰藉就显得十分重要了。特皮克转身瞅眼太阳,对方刚刚从拂晓的云里抽身出来。
太阳中央还有个小小的黑点。
已故的特皮西蒙二十七世国王睁开眼睛。
“我本来在飞。”他低声道,“我还能记得拍打翅膀的感觉。我在这儿做什么?”
他试着站起来,一时觉得身子发沉,但那感觉转瞬即逝,他几乎毫不费力地就站直了身子。他低下头去,想看看这是什么缘故。
“哦,天哪。”他说。
河域文明对死亡和死后的事儿长篇累牍,但对生命却说得很少。生命被视为主线情节之前那麻烦的序曲,只能尽可能礼貌地让它快进过去。正因为如此,法老很快就得出了自己已经死掉的结论。当然,下方沙地上那具变形的尸体也帮了大忙。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大地看起来鬼影幢幢,仿佛很容易就能穿透似的。当然了,他暗想,我大概的确可以。
他象征性地搓搓手。好吧,就是这样了。从现在起事情会变得有趣起来,真正的生活现在才开始。
他身后有个声音道:早上好。
国王转过身去。
“你好。”他说,“你是……”
死神。死神道。
国王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一直以为死神的形态是只巨大的圣甲虫,还有三个脑袋。”
死神耸耸肩。好吧,现在你知道不是了。
“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这个?这是镰刀。
“模样真够怪的,不是吗?”法老道,“我还以为死神会拿着仁慈连枷和正义之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