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起程之书(第14/26页)
晚饭时,奇德在马厩背后为大家翻译了这番讲话的大部分内容。
“我知道‘造成极大杀伤的方式’是什么意思。”起司赖特傲慢地说,“意思就是用斧头埋葬。”
奇德道:“才不是,蠢货。”
“你怎么知道的?”
奇德道:“我家做买卖已经好多年了。”
“哼。”起司赖特道,“买卖。”
奇德从未提过他家商业活动的细节——大概跟物品周转和满足需求有关,但具体是什么物品、何种需求,却一直都不清楚。
揍过起司赖特一顿之后,奇德详细解说了何谓“造成极大杀伤的方式”——它不单单要求尽量彻底地埋葬目标,还要求同时埋葬与此人来往密切的生意伙伴和雇员,外加他的生意场所、所在的建筑和周围的一大块街区,如此才能让大家都知道此人多么愚蠢,他惹上的敌人完全可能火冒三丈、不加区分地一锅端。
“天哪。”阿瑟说。
“噢,这不算什么。”奇德道,“有一年的猪守夜,我祖父和他的会计部门去跟一群中轴地人搞高端会谈,结果死了不少人,还有十五具尸体一直没能找到。那种事的确很糟糕,会让商业界非常不安。”
特皮克问:“不安的是整个商业界还是挂掉的那部分?”
“关键就在这儿。现在这样更好些。”奇德晃晃脑袋,“你知道,更干净利索。所以我父亲才说我该加入公会。我是说,买卖总得做下去不是,哪能把时间全花在公关上。”
十字弓的尖端在颤抖。
学校里的一切他都喜欢,飞檐走壁、研习音乐、无所不包的教育,唯一令他不安的就是最后必须杀人这一样。
可这才是重点,他告诉自己。所有人都会明白你是不是下得了手,包括你自己。
如果现在出岔子,我就死定了。
梅里塞站在角落里,哼起一支丧气的小调。
这是公会为自己的执照所付出的代价。它要确保刺客的质量,粗心大意、首鼠两端和要命的低能都必须彻底杜绝。你从来不会遇到任何测试失败的人。
每次都有人不过关,只不过你永远遇不上他们。或许那毯子底下就有一个,没准儿那甚至就是奇德,或者斯诺科萨尔,或者另外某个同学。今晚他们都在接受测试。如果他失败,或许他也会变成毯子底下的那捆东西……
特皮克试着分辨那个横躺的人影。
考官咳嗽两声,“咳咳。”
特皮克喉咙发干,惊惧仿佛醉鬼肚里的晚餐,直往上涌。
他的牙齿想要打战,他的脊柱僵立,衣服变成了一堆潮湿的破布。世界放慢了脚步。不,他不会那么干。这个决定从天而降击中了特皮克,同阴森小巷里飞来的砖块一样出人意料。这并非因为憎恨公会或者特别讨厌梅里塞什么的,只不过他们不该用这样的方法测试别人。他们做错了,就这么简单。
他决定故意不通过。老头儿又能拿他怎么办?
而且他要败得光彩夺目。
他转身面对梅里塞,平静地注视着考官的眼睛,拿十字弓的手随意往右边一偏,然后扣动了扳机。
机关砰的一声响。
咔嗒。弩箭射中窗台上的一颗钉子,回弹时正好从梅里塞头上飞过,老头儿赶紧低头躲避。它砸中墙上的火把托架,然后像只发疯的大猫一样呼噜呼噜叫着,擦着特皮克苍白的面孔飞了过去。
它砰一声射进毯子里,之后屋里一片寂静。
“谢谢你,特皮克先生。请稍等片刻。”
老刺客全神贯注地研究起记录板,嘴唇上下开阖。
他拿起用烂绳子拴在记录板上的铅笔,在一张粉红色的纸片上写下几句评语。
“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他说,“我不会要求你直接从我手里把它接过去。我把它留在门边的桌上。”
那并不是什么特别令人愉快的笑容:稀薄、干瘪,所有的暖意很久之前就已经蒸发殆尽,通常只有那些死在沙漠烈日下两年以上的人才会这样笑。但至少你知道梅里塞尽力了。
特皮克没动弹,“我过关了?”
“看来似乎如此。”
“可是……”
“你肯定知道我们不允许跟学生讨论测试情况。不过有件事我倒可以告诉你,我个人并不鼓励使用刚刚这种花里胡哨的把戏。日安。”说完,梅里塞昂首阔步走掉了。
特皮克踉踉跄跄地走向门边那张灰蒙蒙的桌子,惊恐万状地低下头去。纯粹习惯使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钳子,把纸片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