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9/20页)

“难道这儿的人就从来不睡觉吗?”小亡问。

这可是座城市。死神推开一家服装店的门。二十分钟之后,他们从店里出来,小亡穿上了一件挺合身的黑色袍子,衣服边上还有些淡淡的银色装饰,而店主人则瞪着手里的一把古代铜币,奇怪它们怎么就到了自己手上。

“那些硬币都是怎么得来的?”小亡问。

一对一对得来的。

在一个通宵营业的理发店里,理发师为小亡修剪了头发,把它打理成城里年轻一脉中间最流行的样式。死神坐在隔壁的椅子上,全身放松,自娱自乐地哼着小调。他发现自己心情不错,不禁大吃一惊。

过了一会儿,小亡掀起兜帽,瞟了眼理发师的学徒,对方正把一条毛巾系到死神脖子上,就像被催眠似的对死神视而不见。到这时候,小亡已经有些习惯了周围的人那种表情。死神对学徒说:洒点儿花露水,再擦擦脑袋,真是个好小子。

旁边的椅子上,一个巫师老头正在修胡子,听了这阴郁、沉闷的嗓音,他猛一转身,脸色变得煞白,赶紧嘟囔了几句保护咒语。死神也朝他转过脸去,动作异常缓慢,以求达到最佳效果,然后赏给他咧嘴一笑。

几分钟之后,小亡回马厩去牵死神的马。他耳朵周围凉飕飕的,还有些浑身不自在。既然有了新衣服和新发型,他感到有必要试验一下,大摇大摆地走路。应该指出,效果不甚理想。

小亡醒了。他躺着不动,眼睛盯住天花板,让记忆快速回放,前一天的事情像无数个小冰块似的在他心里结晶、成形。

他不可能遇到了死神。他不可能跟一个眼放蓝光的骷髅一道吃了饭。肯定是个古怪的梦。他不可能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后头,慢慢跑上天空然后又去了……

……去了哪儿?

答案瞬间流进他脑子里,像税务局的传票一样势不可挡。

这儿。

他的双手开始摸索,先是碰到了自己很有个性的头发,又摸到了光滑柔软的床单。在家里,他们的羊毛毯子一直都挺粗糙,还老有股绵羊味儿。现在摸到的这个手感好多了,就跟暖和的干冰似的。

他急急忙忙地跳下床,瞪大眼睛,四下打量这个房间。

首先,它很宽敞,比他家的整个屋子都大,而且干燥,像古老沙漠里年代久远的坟墓一样。空气带着种味道,仿佛它已经被煮过好几个钟头,现在正在冷却。他脚下的地毯深得足够藏下整个部落的小矮人,走上几步,还带电似的噼啪作响。所有的一切都被设计成了紫色和黑色。

他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身上是一件白色的长睡衣。先前的袍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至于那把椅子,他很难不注意到,上头刻着一个骷髅和骨头的图案,非常精致。

小亡在床沿上坐下,开始穿衣服,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他轻轻推开沉重的橡木房门,没听到想象中那种阴沉的吱吱声,一股奇异的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门外是原木铺成的过道,对面的墙上钉了些托盘,上头放着硕大的黄色蜡烛。小亡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偷偷摸摸地顺着过道往前走,在尽头发现一截楼梯。他成功地通过楼梯——没有发生任何灵异事件——来到了一个仿佛是门廊的地方。这儿到处是门,还有许多葬礼上用的帘子,一个老祖父座钟嘀嘀嗒嗒的,声音活像大山的心跳。钟旁边立着把雨伞。

雨伞里头带着把镰刀。

小亡看看周围的门。它们全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个个拱顶上都刻着现在已经挺眼熟的骨头图案。他朝离自己最近的一扇走过去,结果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绝对不能去那儿,小子。”

他花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没有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而是由嘴巴产生、通过适宜的空气压力系统传进耳朵,完全符合大自然的原始设计。就为了这么十个字和一个有些使性子的语调,大自然还真花了不少心思。

他转过身。那是个姑娘,身高跟他自己差不多,年纪或许略长几岁。她一头银发,双眼闪着珍珠的光泽,一袭长裙,款式非常有趣,只是不太实用,就是那些悲剧中的女英雄常穿的那种裙子,其主人多半还要把一朵玫瑰花压在胸前,拿深邃的目光凝视月亮。小亡从没听说过“前拉斐尔”这个词儿,实在有些可惜,因为它几乎可以完美地形容这姑娘。唯一一点不同在于,所谓“前拉斐尔”画家笔下的那种女孩儿倾向于拥有半透明的、患肺痨的体态,而眼前这位则带了点儿巧克力消耗稍许过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