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讖鼓(第12/23页)

“可是当时锅碗叮当,我并未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声。等我处理完他的后事,也想起了这个事儿,问遍了街坊,都说不曾听到,只有一个在街口晒太阳的老乞丐说,他似乎听见几声梆子声,但听得不太准。”

“那时候洛阳还未宵禁,夜里值更,由各家轮值,所以梆子家家都有,常见得很,从哪里查呢。”

毕岸的目光投向茶馆墙壁上的茶牌,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道:“婆婆的字写得很是不错。”

李婆婆道:“是我相公教的。他人长得好,学问更好。可惜不得志得很。”她偷 偷看了一眼毕岸,低声道:“他当年,长得同你一样好,不过不似你这般冰冷。”她的老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毕岸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婆婆请继续讲。”公蛎在一旁挤眉弄眼。 

李婆婆正了正脸色,道:“我搬来了这里,开这么个小茶馆,平生再无快活,不过每日里嚼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显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可是三日前,我又听到了 梆子声。”

“太长的夜,我睡不着,正搂着阿狸念叨我的阿宝,阿狸忽然站了起来,支起 耳朵,跳下床出去了。我以为它发现了老鼠,就靠在被子上等它。就是这时,我听到了梆子声。很轻很轻,急一阵缓一阵的,同宵禁巡逻时的声音是不同的,倒像是 谁家孩子在调皮捣蛋。”

“阿狸好久不见回来,我困得睡着了。因惦记着阿狸,天没亮便我醒了,发现 阿狸在我脚边蜷成一团,已经死了。”

李婆婆的表情,同讲起失去儿子时一模一样,难过得难以形容。公蛎不知道怎 么安慰她,冒冒失失道:“阿狸年纪也不小了。”

李婆婆厉声道:“它不是老死的!”似乎觉得过分 ,平静了一下,接着道,“不错,阿狸已经十七岁了,要是个人,已经耄耋之年。但它不会死的,我知道。”

“我要弄清死因,趁着它的身体还有余温,半夜解剖了它。”她眼神坚毅,同公 蛎印象中那个只会冷嘲热讽说人长短的凡俗老妇判若两人,“它一点血也没有,连肉都泛出白色。”

她颤巍巍站起,腿脚一软,又坐下了,指着后面一个掩盖的木桶,道:“龙掌柜,麻烦你去将那个提过来。”

桶里放着阿狸被剖的乱七八糟的尸体,已经僵硬。毕岸翻弄着看了看,沉吟不语。李婆婆殷切地看着毕岸,道:“怎么样,老婆子我的判断可否正确?”

毕岸点点头。 

李婆婆轻轻拍着木桶,“可怜阿狸陪了我这么多年,死了也不能落个全尸。这几晚,我几乎没怎么睡着,直到今天早上五更鼓敲过,我才迷糊了片刻,可是又一 下惊醒过来了。”

“我又听到了那种梆子声!杂乱无章,急一阵缓一阵。”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恐惧,伸手抓住了毕岸的衣袖,“我又惊又怒,却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同小妖吵了起来。”

毕岸任由她拉着衣袖,道:“婆婆年轻时,可曾得罪过什么不寻常之人?” 李婆婆摇摇头,“没有。倒是老婆子孤身一人之时,想起此事到底意难平,偶尔心里充满着恶意,故意编排他人的坏话,倒是得罪人不少。”她苦笑了一下,“比如苏媚。”

公蛎不满地小声嘟囔:“幸亏她大人大量,不同你计较。” 

毕岸道:“那这几日可有什么人表现比较反常?” 

李婆婆怔怔想了片刻,忽然叫道:“珠儿!珠儿!” 

公蛎对一切美丽的东西都怀着天生的好感,更别说同珠儿还有不一般的情谊,顿时嗤之以鼻,“李婆婆,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信口雌黄?” 

李婆婆急道:“不是,你想想,今天早上闹得这么凶,她露头了没有?” 

确实,今天早上果真没有看到珠儿的身影。公蛎记得一大早她家原是开着门的,后来不知何时关上了。另外往常李婆婆欺负小妖,珠儿一定会出声帮忙。 李婆婆也知道珠儿同毕岸闹的那一出儿,寻思珠儿对外声称是认了毕岸和公蛎做哥哥,莫要指认错了,连这两人也得罪,顿时讪讪道:“我也是猜测。” 

看到公蛎脸色不好看,忙补充道,“可能珠儿知道什么。阿狸死后的那个傍晚, 

我在准备第二天的茶汤,她竟然来了。你知道,她从来不进我这个茶馆的。”

李婆婆挤兑苏媚珠儿原是家常便饭,所以珠儿通常不多搭理她。“她主动走了 进来,默默站了片刻,脸色十分难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是不是那次我说她勾搭有钱人家的少爷,结果人家看上她她还摆谱,正想着如何抵赖,只听她阴沉着 脸说,晚上关好门窗,听到什么响动,千万不要出去。”

公蛎恨恨道:“若不是看你年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