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宴会始末(第16/19页)

据说,一旦站立在此壁面之前,任何人都会畏缩不前,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因为一旁是王羲之的书法,另一边要并列自己的作品,光想到此点,有人便害怕得直发抖,以致连笔都握不住了。

这也难怪。

五十余年来,两壁依然留白至今。

“空海,如何?”宪宗问道。

“这面壁,就由你来写点什么吧。”

咕噜。

逸势的喉结上下滚动,屏息以待。

“皇上寄望于我的,就是这事吗?”

“正是。”

空海望向回话的宪宗。

他在估计宪宗的真正意思。

难道他想试探我?宪宗想看空海畏缩不前,并看他将如何拒绝,以为取乐?然而,这样的想法浮现脑际,不过是刹那间而已。

空海知道自己体内流动的血液,不可抑止地温热起来了。

这不是干载难逢的机会吗?自己所写的书法,得以并列在王羲之墨宝之旁。

不知不觉,空海的心跳加快,脉搏贲张,满脸泛红。

宪宗到底想试探什么,这已无关紧要了。众人面前,宪宗亲口说出这一件事。只要空海点头应允,此刻,包括宪宗本身,谁也阻止不了了。

“乐意为之。”

空海脸上浮现笑容,点了点头。

本来,大唐帝国皇帝所期望之事,是不容他人拒绝的。话虽如此,如果写了无趣的字——空海已完全没有这种担忧了。

“两壁原本写了什么字呢?”空海问道。

“可以查明。”

宪宗点了点头。

宫中当然留有记录。

“可是,我不打算说。没必要重写一样的字。”

“知道了。”空海才颔首,旁边的侍者便说道:“这边请,东西都准备好了。”

空海定睛一看,房内一隅搁着一张书桌,笔、墨、砚一应俱全。

用的是大砚台,水也准备得很充足。

粗细不同的毛笔,准备了五只,都是既大且粗的笔。

“磨墨之时,你思量一下,要写些什么。”

宪宗说。

十二

空海人在右侧白壁之前。

壁面附近,搁着一张书桌,其上盛有墨水饱满的砚台。

空海右手握住笔,笔端悠悠蘸湿墨水。

看不到空海紧张的模样。

——这男人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宪宗身边的侍者们,用异样的眼神望着空海。

——王羲之在大唐的价值,这男人真的懂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沉稳镇定?人尽皆知,大唐历来多少杰出书法家,在此壁前畏缩不前,写不出一个字来。

握着饱含墨汁的笔,空海站在壁前。

顿了一口气,空海说:“那,就动手了。”

话才落下,手已舞动起来。

手笔酣畅流动。

毫无停滞。

空海握在手中的笔端,连续不断地诞生文字在此世间。

速度飞快。

宛如观赏一场魔术。

空海的肉体看似也在壁前尽情舞蹈。

一会儿,便写下一篇诗来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空海写就此篇诗作之时,惊愕、赞叹声四下沸腾。

此是秦汉之际,与汉国刘邦争霸的楚国项羽所作的诗。

最后一战之前——也就是倾听“四面楚歌”的项羽,觉悟死期将至,令其爱妾虞美人起舞时所作的诗。

骓,是项羽的爱马。

此后,项羽以一己之剑杀了虞美人,随后骑骓奔向战场。

由于左侧壁面有曹操诗作,空海有意让两者相互呼应,因而选用同为乱世英雄的项羽之诗作。

趁字韵未散之际,空海右手再握住四只笔。

加上最先握住的笔,此刻,空海已将五只笔全握在手上。

他将五支笔整合为一,在砚台内蘸墨。

五只笔蘸满一大半残墨。

空海立在中央壁面前,“那,就动手了。”

说完,马上弯下身子。

“喔……”

压低的声音,自旁观的众人口中传出。

橘逸势也不假思索地随侍者们一起叫出声。

因空海最先落笔之处,是在壁面最下方。

粗黑的水墨线条,自下而上竖立而起。

自下而上——这样的笔法,大唐、日本都不曾见过。

空海到底打算干什么?最后,踮起脚尖般,走笔画过壁面至头顶之上才止住。继之,空海蹲下身子,从方才刚刚写下的粗线右旁——也就是下方,由右至左落笔拉出一条横杠。

于是,壁面之上拉出这样的两条线。

与由下而上画出的线条一样,由右而左拉出的横线,也不是书法的传统笔法。

而且,收、拉、顿、跳一人尽皆知的笔法,空海一概不用。

接着,空海在右侧画出一条线,夹住那条横线。

笔画还是由下而上。

线条忽而右摇、忽而左摆,变化成意想不到、由上而下的粗细线条,其形状一如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