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宴会始末(第13/19页)

自己却什么都不是。

也没赚钱本领。

不,饿死之前,或许,自己会不停地思慕日本、思乡而死吧。

“变成孤单一人,我大概会发狂而死吧。”

逸势走投无路地说。

逸势本来面向空海,继而转向高阶真人。

“拜托您了。”逸势俯首致意。

“在下橘逸势也想请愿返回日本。”

逸势眼中,扑簌扑簌落下豆大的泪珠。

一旦说出口,再也不可抑止。

逸势像个孩童般耍赖,“拜托您了。”

“拜托您了。”

双手扶地如此说。

这位心高气傲的男人,在空海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倒是头一回。

那东海小国。

小国之中的小小京城。

京城之中那更小更小的宫廷世界。

逸势不顾羞耻地想回去,回到那个逸势曾经瞧不起的世界。

“拜托您了。”

逸势说。

此时,空海所写上陈皇帝的奏文,见诸《性灵集》。

题为《与本国使请共归启》。

留住学问僧空海启。空海器乏楚才,聪谢五行。谬滥求拨,涉海而来也。着草履历城中,幸遇中天竺国般若三藏,及内供奉惠果大阿阖梨,膝步接足,仰彼甘露。

遂乃入大悲胎藏金刚界大部之大曼荼罗,沐五部瑜伽之灌顶法。

忘食耽读,假寐书写。大悲胎藏金刚顶等,已蒙指南,记之文义。

兼图胎藏大曼荼罗一铺。金刚界九会大曼荼罗一铺(及七幅,丈五尺。)写新翻译经二百卷,缮装欲毕。

此法也,则佛之心国之镇也。攘氛招祉之摩尼,脱凡入圣之墟径也。是故,十年之功兼之四运,三密之印贯之一志。兼此明珠答之天命。向使久客他乡,引领皇华。白驹易过,黄发何为。今不任陋愿。奉启不宣。谨启。

须臾之间,空海写就此篇奏文。

文章虽短,却言简意赅。

所谓“十年之功兼之四运”。

说的是空海的自信吧。

“四运”即四季之意,也就是一年的时间。

一般需花费十年习得的事,自己一年功夫便完成了,空海不怕难为情地写道。

“白驹易过,黄发何为。”

岁月犹如白驹易过,转瞬间,青年黑发骤黄,变成了老人——此话已超越单纯修辞,而是空海亲身的感受吧。

空海完成奏文三天之后,逸势一脸憔悴,来到空海住所。

“写不出来。”

逸势开口。

写不出奏文。

该怎么写呢?逸势一点头绪也没有。

“昨天,在鸿胪馆拜读了你的大作,真是精彩啊。可是,我该怎么写?完全理不出头绪来。”逸势失魂落魂地叹气说道。

空海有回去的理由,他已完成留学目的。

逸势却没有。

这不得不考虑到,空海求取佛教和逸势求取儒教的不同。

所谓佛教,它既是一个思想体系,也是一种仪式,也有灌顶传法作为证明的作法,儒教却没有这样的东西。

如果此奏文失败,便没有后续了。

空海将偕同高阶真人回国。

至于下回遣唐使船何时会来,谁都不知道了。

逸势从日本启程出发时,便已传出“废止遣唐使船”的言论。

“下回,何时会来,就不知道了。”

高阶真人曾对逸势说。

事实上,下一回的遣唐使船,要到距此时三十二年后的承和五年(八三八年)才来,对空海来说,此时若不回去,将无缘再度踏上日本土地。

结果,逸势写不出半个字,便前来空海住所。

“空海啊,拜托你!”逸势俯首致意。

“你帮我写吧。”

逸势脸颊消瘦,双眸却散发出亮光。

这个时代,习惯上,代笔是自然可行的。

当时,文字读写,并非像今日这般普遍。有人能读不会写,即使会写,大多数也只能写几个字。舞文弄墨,是一种特殊才能。

然而,逸势以日本留学生身份来到大唐,必然兼备读写之才。

在大唐,也有人称他为“橘秀才”。

这样的逸势请托空海代笔奏文,大概也是万不得已了吧。

“目前为止,你写的文章,几乎无事不成。在福州时也是这样。”

逸势说的,是空海、逸势所搭乘的遣唐使船,遭到暴风雨袭击,干辛万苦好不容易抵达福州的事。

“那时,葛野麻吕写了好几次奏文都没有效果,你提笔写了后,不就上陆了吗?”

逸势认为,空海写的字句、文章,具有撼动人心的咒力。

“拜托啦。”逸势恳切请托。

“这样做,好吗?”

“当然好!”

考虑了片刻,空海说:“这个很难办。不过,总有办法可想吧。”

“有吗?”

“嗯。”

空海点了点头之后,思索般环抱着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