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硫黄味 第一章 刺痛拇指(第21/26页)

直到我们靠近,我才发现灯火通明的原因。桥上的栏杆上挂了一串灯笼,沿路照耀着。

“有事发生了。”我转向詹米说。这时我才首度在灯光下看到他,他穿的不是平常那件破损的上衣和脏污的苏格兰裙。雪白的亚麻布料在灯光下闪耀,而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天鹅绒外套,就盖在马鞍上。

“对,所以我才出去找你。”他点头,“公爵终于来了。”

公爵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确定我期待见到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我在理士城堡大厅里见到的这位夸张、热情、红着脸的运动员。他有一张饱经风霜的和善圆脸,淡蓝色眼睛总是微微斜挑,好像在看空中飞翔的雉鸡。

我想了一会儿,先前关于公爵夸张言行的片段,或许被夸大了。不过,环顾整个大厅,我注意到所有十八岁以下的男孩脸上都带着警觉的神情,眼睛紧盯公爵,看着他跟科拉姆和杜格尔谈笑风生。看来,他们不只听到了夸张言行,还得到了警告。

被介绍给公爵时,要我保持面无表情有点难。他身材高大、健壮结实,是那种可以常常在酒吧里见到的人。他们会用低沉的嗓音发表意见,借助提高音量和不断重复来压过不同意见。听了詹米的故事之后,我当然也有点警觉,可是他外表给人的印象实在太强烈。他弯腰吻我的手,说:“在如此偏远之地,能见到一位女性,实在令人喜出望外,夫人。”他的声音就像过分讲究的老鼠,我得咬着自己的舌头,才能忍住不当众出丑。

公爵和他的手下因为旅途劳累,很早离开去休息了。隔天晚上,晚饭过后有音乐和聊天活动,而我和詹米也一起参与。几杯白酒下肚,桑德林汉姆变得豪爽而多话,将高地旅途的惊险和乡村风光之美,巨细靡遗地一一描述。我们礼貌地听着,我也努力不去对上詹米的眼睛,听着公爵尖声说着那些艰苦劳累的故事。

“在斯特灵外,一根车轴断了,我们有三天无法移动。注意,是被困在大雨之中。我的侍从后来找到一个铁匠,才把那该死的东西修好。然后过了不到半天,我们就跌进我见过的最大的坑洞,那烂车轴又断了!然后又有一匹马掉了蹄铁,所以我们得把东西搬下马车,在旁边走——在泥泞中,牵着那匹跛脚的老马,然后……”故事继续着,不幸的事件一个接一个,我越听越想笑,只好试着用酒盖过笑意,而这很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猎物,麦肯锡,是猎物啊!”公爵说到某处时惊呼出声,陶醉得直翻白眼,“我几乎无法相信。难怪你能备出这么丰盛的一桌菜。”他轻拍自己结实的大肚子,“我发誓,我愿意拿我的上犬齿,交换两天前我们见到的那只牡鹿,那动物美极了,真是美极了。它从树丛中冲出,就挡在我们马车前面,亲爱的。”他特别转头对我说,“马受到惊吓,所以我们又差点掉到路上!”

科拉姆举起钟形酒瓶,挑起深色的眉毛,询问是否再来一杯。他把酒倒入递来的酒杯时,说:“嗯,或许我们可以为您安排一场狩猎,殿下。我外甥的猎术很好。”他眉毛下方犀利的目光看向詹米,得到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回应。

科拉姆回座,放回酒瓶,轻松地说:“对,那么,这样很好。或许就下周初吧。现在猎雉鸡太早,但猎牡鹿可以。”他转向杜格尔,杜格尔懒洋洋地坐在一旁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我弟弟也可以一起去。如果你打算往北走,他可以带你去我们先前提到的那些土地。”

“资产,是资产哪!”公爵很愉快。他拍拍詹米的腿。我看见詹米的肌肉收紧,但身体没动。他静静微笑,公爵的手停留的时间稍嫌长了一点。接着殿下发现我在看他,愉快地对我笑着,表情像是在说:“总得试一下,是吧?”我不由自主地对他报以微笑。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还蛮喜欢这个人的。

公爵引起的骚动,使我忘了吉莉丝说要帮我找出下咒的人这件事,而且在妖精岭上发生的调换儿那令人不快的一幕之后,我不确定还要不要听她的建议。

不过,好奇心战胜了疑惑。当科拉姆要詹米骑马出去,护送邓肯夫妇来城堡参加两天后欢迎公爵的宴会时,我便跟他一起去了。

于是,那个周四,我就和詹米在邓肯家的小客厅里,受到治安官略显生疏的友善款待,等待他妻子在楼上梳妆完毕。上次胃病发作,亚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看起来仍不是很健康。他就像很多胖子一下子减重太多的模样,脸上的肉不见了,肚子上的肉却还在。他的腹部大大撑起绿色丝质背心,脸上皮肤则松弛地垂着。

“或许我可以去楼上帮吉莉丝弄个头发什么的,我给她带了条新的发带。”我如此提议。我预见到可能需要找借口跟吉莉丝单独谈话,便带了一个小包裹来。一说完我便出房门上楼去了,没给亚瑟反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