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溯源(第9/17页)

一向在有机会的时候就会挑剔饮食的安星眠,此时看上去就像一个饿极了的粗鲁村汉,三口两口吞掉了面饼,然后咕嘟咕嘟喝下去一大杯热水,脸色总算稍微恢复了一点红润。当他扭头看向雪怀青的时候,神情看上去已经平静了许多。

“抱歉让你久等了,”安星眠说,“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先别说了,”雪怀青虽然不明所以,但很能体谅他的心情,“我们先下山吧,回云中再说。”

安星眠点点头,默默地站了起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路沉默地下山。这之后的旅程中,安星眠一直寡言少语,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心绪不宁,这一点在过去是很少见的,他一直是一个不愿意用坏情绪感染同伴的人。好在雪怀青原本也早就习惯了成天不说话,现在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适应,比起那些过度关心别人、总是叽叽喳喳发问的热心人,或许她反而更加适合陪伴如今的安星眠。

一月中旬的时候,两人回到了云中城,乖觉的李福川也看出了安星眠的异常,不敢多问,连忙为他们安排房间休息。但安星眠匆匆忙忙地作了一番准备,又要出发了。这次他连目的地都不肯说。

“我需要去验证一些事实,”安星眠对雪怀青说,“这次不会是攀下悬崖那么危险的勾当,你不必陪我去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如果换一个人,或许怎么样都会坚持前往,但雪怀青毕竟与众不同。她看出安星眠有些隐衷,暂时不能和她分享,于是很痛快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安星眠这一走又是一个月多才回来,已经是二月了,天气开始逐渐转暖。在这一个月里,雪怀青无事可做,也并不在乎自己身处何地,索性继续呆在千云堂里,每天耐心地冥想和练功。她从来不招惹是非,李福川也慢慢看出她虽然不爱说话,但心地和脾气都不坏,也就不再畏惧于她了。这一个月中,雪怀青时常去探望一下白千云和唐荷,虽然这两个人和她毫无关系,甚至于彼此完全不认识,但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出于“帮安星眠照料一下”的心理吧。

安星眠回来时,满身风尘仆仆,衣服上都磨出了破洞,看上去狼狈不堪,似乎此行并不像之前说的那么轻松。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情绪,好像比出发之前更加糟糕,甚至连目光都有些呆滞。他只是简短地和雪怀青打了个招呼,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洗过一个热水澡之后,安星眠又出门了,不过这一次好像只是在附近转悠,天黑就回来了,身上扛着一个斗大的包裹。这一回,他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里足不出户,只让李福川派人给他送饭进去。

这是怎么了?雪怀青想,安星眠像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了。不知不觉中,她对这个不太像长门僧的青年长门僧充满了关注,并不亚于关心她自己。

第三天中午,她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安星眠的房门。安星眠很快开了门,出乎雪怀青的意料,此人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一副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落魄模样,仍然拾掇得人模狗样,看起来倒是状态不坏,只是眼圈有些发黑,似乎有点睡眠不佳。

“我并不是想打听你们的秘密,”雪怀青说,“我只是担心你。如果有些事情说出来能让心里好受些,我可以做一个不错的听众。”

安星眠笑了起来。他伸出双手,忽然间握住了雪怀青的手:“谢谢你。认识你真是我的幸运。请进来吧。”

然后他松开手,请雪怀青进屋,雪怀青却有点愣神。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握她的手,那双手并不如想象中粗糙,也并不温暖,相反有些冰凉,却丝毫不令她感到难受,仿佛有一种暖意从指间直接流入了心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也跟着进了屋。

能够看得出来,安星眠是一个生活习惯很好的人,虽然只是借住的房间,也仍然打理得干净整洁,唯一的例外是书桌。这间客房过去似乎是一间书房,有一个空空的书橱和一张大书桌,不过现在书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雪怀青读书不多,却也能判断出这是些相当稀罕的书,每一本都很古旧并且很难找到,甚至还有竹简和羊皮纸。不过看上去,这些古书保存得都还相当不错,连原本脱落开的竹简都被细心地用细线重新系好,纸书也或多或少有修补的痕迹。

“这几天你都在房间里看书么?”雪怀青问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刚才那轻轻的一握让她还略略有些慌乱,不得不没话找话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