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溯源(第10/17页)

“这些都是从云中僧院的地窖里找出来的,”安星眠很有些感慨,“说出来都有些难以置信:虽然僧院已经废弃,过去的修行者风流云散,但并非修士的僧院看门人却一直都在,并且就住在地窖里,尽职尽责地保护着这些还没来得及放入藏书洞的书籍。很多时候,那些自负有知识有见地的人,却未必能比得上大字不识的普通人。”

最后这句话说得颇有些萧索,雪怀青从中听出了几分自责和消沉的意味,更加觉得有点奇怪。再仔细看看安星眠的表情,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无奈与忧伤,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自暴自弃般的绝望。自从认识安星眠以来,她还从来没见到他有过这样的情绪。

“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了,尤其是对你,”安星眠的这句话又让雪怀青心里一跳,“你看看桌上的那些书,看看就明白了。”

雪怀青点点头,在还点着蜡烛的书桌旁坐下,然后又习惯性地吹灭了蜡烛。她是个尸舞者,白天的室内亮度足够阅读,点着蜡烛反而觉得刺眼。于是在这个阴沉的见不到阳光的午后,她打开了书页,打开了一扇黑暗之门。

她首先看到的第一本书,名字叫做《九州纪行·邪事录》,作者是邢万里。她虽然不爱读书,但关于邢万里这个作者,还是大致知道一点的。简而言之,这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古往今来数不清的旅者共用的笔名,《九州纪行》这一系列的书籍就是人们假托邢万里之名写下的九州各地地理、人文、风物的总汇,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据说总数目已经超过三百册。

不过提到这册厚厚的《邪事录》,雪怀青就完全不了然了。她小心地捧起这本书,翻看了一下目录,大致有点明白这本书是讲什么的了。所谓“邪事录”,顾名思义,记载的是九州各地历史上存在过的或者依然现存的邪恶风俗、邪教信仰、恐怖传说、黑暗神话等等。雪怀青在目录里很快看到了不少她曾经听说过的条目,比如传说中的龙,比如巫蛊,比如净魔宗、天童教等显赫一时的邪教组织。她也理所当然地看到了“尸舞者”的条目,禁不住微微一笑。

“翻到那一页,看一看吧,”安星眠在身后说,“你我二人的相遇原本是一场巧合,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切或许都是命运的安排呢?”

这句话似乎可以从某些暧昧的角度去理解,但雪怀青一向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她从话语里听出了一些沉重的味道,连忙按照目录的标示翻到了尸舞者的条目。这个条目占据了好几页,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还算说得详细,前面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对尸舞者的寻常介绍,大部分符合真实,但也有不少谬误,可见即便是顶着邢万里名头的人也没法做到完全严谨,又或者说,即便是邢万里也难以深入了解不与常人交流的尸舞者。

她很快又注意到,安星眠在与尸舞者有关的书页中的某一页夹上了一枚书签和另外几张零散的纸页。她翻到那一页,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尸舞者的起源传说。

“你很关注尸舞者的起源?”雪怀青有点意外,“谁也说不清尸舞者究竟是怎么形成和起源的,现在流传下来的说法基本都是没有根据的传说,唔……比如这本书上写的,是因为一个老人预见了九州大地将会被毁灭,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说法,所以才开始琢磨要操纵死者来做他的仆人——等等!”

雪怀青突然间脸色煞白。在此之前,她也只是听说过一些大略的关于“魔火涌出焚毁大地”的故事,并且一直当成荒诞不稽的胡扯。可现在,这本书上不但提到了这个故事,还增添了一些细节,安星眠更是在书页里所夹的零散纸页里又抄录了更为详尽的描述,也许是来自于其他轶闻怪谈的古本。那些细节和描述就像兜头一盆冷水,让她在这个逐渐温暖起来的初春止不住浑身颤抖。

以下的这则故事,来自一本古旧的逸闻怪谈,讲故事的人信誓旦旦地声称此故事并非虚构,而是来自于当事人遗留下来的日志。姑妄听之吧。

据说在千年以前,那还是九州大地六族纷争战火纷飞的年代,有一位叫做洪天胤的蛮族星相师,一向精于钻研星相,还喜欢捣鼓各种秘术,总而言之算是一个罕见的全才加奇人。只不过这个蛮子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过分自信,对于自己观星占卜弄出来的结果一向深信不疑,并且从来不愿纠正自己的观点——哪怕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这个毛病最终导致了他晚年的悲剧。

大约在洪天胤五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出于机缘巧合,收留了一个在战争中受重伤濒临死亡的华族人。这个华族人的身份已然不可考,但他自称是一个邢万里那样的旅行家,并且专门研究地理,只是不幸被皇帝征兵带来讨伐蛮族。华族旅行家在洪天胤的帐篷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几天,终于还是伤重不治,但在临死前,他把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自撰的地理志送给了洪天胤,那是他一生心血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