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溯源(第14/17页)

听到这里雪怀青微微一怔,总觉得刚才安星眠那句“一筐一筐地”似乎让她想到了点什么,但她顾不上多想,因为有更要紧的问题需要问。这个问题她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

“那你……找到证据了吗?”雪怀青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从远处飘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安星眠的回答让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我……找到了。我把那些堆积起来的灰烬努力扒开,露出地面,在此过程中意外地找到了一些运气不错没有被烧毁的珍稀古本,并且捡回来了一些,也算是此行的额外收获,从这些残本来分析,这个洞窟所存的书籍大约应该是在胤末的时期收集的。当然,最重要的收获——如果这能算收获的话——还是找到了皇帝在洞窟底部开凿出来的一个小洞。透过那个洞,我看到了地壳之下暗红色的熔岩。它们并不狂暴,甚至可以说很安静,但它们并没有死,还在缓慢地流动,积蓄着力量和热度,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爆发。这就是证据,无可辩驳的直截了当的证据。”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雪怀青有如梦呓。她并不是一个忧心天下的人,但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而言,知道自己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出现的危局中,心中无感是不可能的。

“洪天胤还一直以为挖掘那些洞窟的都是什么富可敌国的庞大势力,所以才坚信最多需要十年,所有的火山都会被诱发,”安星眠的语声里微微带着笑意,“但他却想不到,挖下这些洞窟的,并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相反却是这世上最穷的一群人。他们也绝不可能在十年之内就挖穿所有的洞窟,事实上,每造出一个都需要几代人的艰辛努力。所以他实在可以找一个舒舒服服的地方安享晚年,而不是未雨绸缪地跑到大雪山里去受苦受罪。”

雪怀青说不出话来。她很想劝慰安星眠,说那些洞窟或许不是长门僧所开凿的洞窟,这不过是两个巧合,但她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巧合,至少皇帝对长门僧的大动干戈绝不是一时犯疯病。

是的,长门僧费尽千辛万苦营造的地下龙渊阁,“碰巧”就处在那些极度危险的火山之上。这件事应当怎样解释,雪怀青暂时还没数,但她至少能明白皇帝那样做的原因了。事关九州的生存与毁灭,那似乎无论用什么样的雷霆手段都不过分。

“所有的这些,都是你在悬崖下找到的,对吗?”她颤声问道。

安星眠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些。鉴于前因后果已然完全不可考,我也只能通过猜测来补足缺失的环节。首先我会想到三个字:为什么?天藏宗的修士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在付出一代又一代的心血努力营造这些藏书洞窟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他们也不知情?”雪怀青问。

“是的,我想了好几天,如果说每一代长门僧都在心甘情愿地干着毁灭九州的事业,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安星眠说,“我只能这样去猜测:天藏宗其实是被利用了。”

“被利用?”

“是的,绝大多数怀着悲天悯人情怀的普通修士,被极少数隐身于幕后的知道真相的人所利用,”安星眠的语声有些沉痛,“那位肉身被迎接到天启城的长门高僧,也许就是天藏宗中这样一个幕后的操纵者。这样的人不需要多,只要每一代都有那么一两个人进入到长门内部,并且担负起寻找藏书洞窟合适地点的重任,就足够了。”

“但是这位长门僧,为什么要留下文字的证据,又为什么要把证据的地址藏在自己身上呢?”雪怀青问,“难道是他天良发现?可是用这种方法隐藏秘密,又得在什么时候才能指望被发现呢?”

“谁也不得而知了,”安星眠摇摇头,“如果不是那场奇异的大火,这个秘密还会永远埋藏下去。可是它终究还是被揭露了,所以……这就是一直以来我们所追寻的真相,一向还算仁德的皇帝突然对长门痛下杀手,似乎也可以理解了。要知道,甚至有这种可能……”

“什么可能?”雪怀青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而且她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问,事实上,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也许……整个长门的诞生和兴盛都只是一场骗局,”安星眠低声说,“那些绵延千年的信仰和追求,都只是为了他人的阴谋与野心做掩护,那些追求真道的心,到头来全都受到了蒙蔽。”

安星眠依然显得很平静,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这让雪怀青不得不佩服他的自制能力。她能够想象,对方的内心是难以平静的。即便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是一个十分“纯正”的长门修士,但当一个人听说自己一直持守学习的东西竟然是虚妄的骗局时,无论如何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更何况,长门对于安星眠而言,还有另外一个层面上的情感寄托,那就是他崇敬的老师章浩歌。最近这半年来,这位不那么长门僧的长门僧之所以为了自己的门派如此玩命,一大半原因都是为了章浩歌,章浩歌的信仰受到打击,就等同于安星眠自身的信仰受到了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