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溯源(第13/17页)

“我忽然间觉得,我一向看不起的长门苦修士的话居然是有道理的。人生就像是一道又一道永无尽头的长门,你跨过一道道长门,却永远也无法领会到世界的本源,你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是寻求个人的解脱而已。长门僧们或许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选择了这条逃避之路的吧?”

这段故事并不长,雪怀青很快就读完了。她又翻了翻其他的书,大都是很偏门的逸闻杂谈,但都和这个故事有关。这些书的记述并不完全一致,有些细节干脆就是互相矛盾的,但涉及重点和关键的地方,基本上是一致的。而且在历史上的某一个邪教兴盛的阶段,洪天胤的这一发现竟然被别有用心的恶人演绎成了邪教教义,诞生过一两个影响不小的邪教。雪怀青仔细想想,似乎自己之前还真听说过类似的胡扯八道,只不过天下邪教是一家,张口闭口都不过是些各种各样的灭世传说,然后打着拯救生民的旗号骗财骗色。站在邪教教义的背景下,魔火喷涌这类的说法太寻常了,所以她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此外还有一叠书,和此事似乎没什么关联,内容也五花八门毫无联系,包括了针灸、考据、诗词歌赋、星相等方面,甚至还有一本看上去很像原本的《殇阳血》,那是连雪怀青都听说过的名曲,相传由蔷薇皇帝时代的大琴师欧阳扶所作,以纪念发生在殇阳关的那次血战。这些书就保存得不太好了,都有些烟熏火燎的痕迹,安星眠冲她摇摇头,意思是这些书不重要,她就不去管了。

然后她放下手里的书和纸张,慢慢地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她的脑子完完全全的混乱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深藏于地下的狂暴火山,喷涌而出的灭世地火,尸舞者的创始者,以苦修追求真道的长门僧……她过去从来没有把这些元素放到一起去联想过,然而正如安星眠所说,命运开了一个奇妙的玩笑,把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长门僧和尸舞者捆绑在了一起。只是这样的所谓缘分,实在让人避之不及,却又逃无可逃。

难道长门的藏书洞窟,真的只是一个幌子?长门僧们几千年来一直在干着的伟大事业,竟然是在一步一步将九州推向毁灭的境地?雪怀青简直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那些长门僧,信仰坚定、无所畏惧的长门僧们,究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她不由得转过头,看着安星眠。安星眠倒是面容很平静,显然经过这些天的煎熬之后,就算他还没能接受这一切,也至少有了足够坚定的信念去面对。可是……这不过是一些文字,难道他就没有丝毫的怀疑吗?

“我当然不会单凭文字就去确定一件事,”安星眠猜到了雪怀青的疑虑,“所以我肯定要去考察一下。在我捡拾到的包裹里,有一些被撕得粉碎的纸屑,应该是皇帝干的。他本来打算把包裹烧掉一了百了,却没想到被我捡到了。在我们回来的路途中,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我用了几个晚上,把那些纸屑拼出来了。”

“那上面说了些什么?”雪怀青问。

“那是一个地点,是那位肉身不腐的长门僧留给后世的唯一证据,”安星眠说,“我跟随着这条指引,找到了位于越州清余岭的一处地下洞窟。那个洞窟的入口不可思议地藏在一片沼泽地里,我想也许是洞窟挖成之后,他们想办法把那里变成了沼泽。然而我到的时候,那一部分的沼泽已经被排干了,肯定是皇帝的人干的,所以我不费什么劲就进去了。

“那是一幕不可思议的奇景,就像洛族的地下城一样,那里的地面之下被掏空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洞,通往幽远的地脉深处。我之前告诉你我不会再去干攀下悬崖的事情了,但我没想到,爬下那个洞窟,竟然比悬崖更加危险。我不由得开始想象,在那些历史上的一个个久远瞬间,先辈们举着火把、绑着绳索吊入这个洞窟,一次又一次地往里面填充书籍,会是怎样一幕感人的场景。而在此之前,花费无数心血开凿出这样浩大的工程,更会是怎样的奇迹。但遗憾的是,那样的信仰和激情竟然都是被人利用的阴谋的牺牲品。

“我下到底部之后,看到的是一幕意料之中的惨酷景象:那里原本存放着的书籍,全都化为了灰烬。想来是皇帝急于弄明白洞窟底部的真相,于是索性点火把那些珍贵的无价之宝全部焚烧了。可在那个时候,甚至于连我也顾不上去心痛,而是急切地开始寻找我想要找到却又希望自己永远都找不到的证据。

“想想当年的长门僧,竟然是靠极少数人的力量,日积月累,一筐一筐地把书背到这里藏起来,不知道要花多少代人的心血,可是要毁掉他们,只需要一把火。毁灭九州何尝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