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剪(第8/11页)

“这些日子,你不想他?”

白莲竟笑起来,“紫先生啊,你没有做过母亲……哪个做爹娘的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紫颜迅速移开了视线,叹了口气,“我的确不懂。”

“我每年派人寻他,他踪迹不定,谁也找不到他,偶尔得到些传闻都过去很久,再不能依此寻到他。这样过了五年,我放弃了,他总算想起我们,差人送了一批贵重的礼物,贺他父王的寿诞。但是礼到了,人没有来,我盼了太久,已经累了。那时我就想,为什么我要惦着他呢?那个留在我身边、每日叫我阿娘的儿子,不是更值得我疼爱!”

紫颜默默地听着。五年的耐心呵,她的爱并不够天长地久,只是,这又真的能怨她么。

白莲出神地道:“如今他回来了,在他父王过世之后,终于回来。他是来要这个王位,不是来看我们。我们在他心中,不过是王位的附属,这样的儿子,要不要有何分别?在我心中,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兰伽,不然,我情愿让给其他三个王子,也不会拱手交给千姿。”她的眼神忽变锐利,嗓音不觉提高了两分,“他过去放弃了,如今就别想再得到!”

“这么说,兰伽,是王后唯一的儿子。”

“是。”白莲犹如做了漫长的一个梦,醒时,看到了最清晰的答案。

紫颜怜惜地望着她,那个男人对于这个回答,会送出怎样的回报?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结局。

“我没有他那么贪婪,或者,那是我不要的雄心壮志。”白莲说完这一句,疲倦地朝紫颜挥了挥手。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也许很快会传入千姿的耳朵,她已无所谓了。不要怨她无情,先放手的那个人,并不是她。白莲的手按在凤首箜篌上,狠狠地拉出一个刺耳的音。

紫颜乖顺地退下,感到风雨欲来,正吹满他空空的两袖。

雪夜的古城充满了寥落意味,处处积雪未消,堆在家家户户门外,吹面的风像冰刀子。富贵如王公贵胄,府第里依然似深巷闲庭,鲜少有人在厚如盈尺的雪中行走。人们候在温暖的炉火旁,贪恋肆虐寒风下宁静的栖息地。

有一个人例外。

他抹去石凳上的雪,独自坐在凉意袭人的亭子中,怅惘地想着心事。那是太子府的爱鹰亭,有北荒难得一见的精巧构造,亭顶雕了一只正欲展翅的雄鹰。一把漆黑的剪子躺在亭内的青玉石桌上,那人遥遥地望着它,厌恶的神情溢于言表。

他几次想拿起剪子,手离它尚有一段距离就已逃开,迟迟无法碰触。它像是下了咒语的符,流溢令人不安的气息。端详良久之后,他突然不可遏止地大笑,这世上居然还有他畏惧的东西,如这把冰冷的剪子。它静静平置于桌上,毫不留情地剖开尘封多年的往事,将锋利的刀尖抵住他的心头。

在他眼里,它是不吉利的刀,砍中他明媚的少年时代,生硬地把他的人生撕裂成两半。

香风飘近,他及时收回目光,用镶金的袖子遮住剪子。走近了的紫颜瞥见这一举动,心中感叹了一声。繁丽锦衣之下,不可触及的过往,谁都是红尘里陷落的人。连千姿也难幸免,紫颜不禁怀念起那个傲慢无礼的公子了。

“这把剪刀,我有非要不可的理由。”千姿突兀地说道,不理会自己的手遮掩着它。

因为它的前身,曾经砍伤你的心。紫颜心里回了这一句,笑笑地道:“哦?”

“他们从我手上夺去的,我要统统拿回来。”

“嗯,那才是你。”紫颜默默地想,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本公子要你易容。”千姿抽开了手,像刺客露出隐藏的匕首,相思剪的锋刃渗出森然杀气,“今次的酬劳就是这把剪刀,你可乐意?”

“难以拒绝。”紫颜望着相思剪,千姿肯以此交换,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它又真的能剪断思念?如咬人的兽吞噬血肉筋骨,遇上灭顶之灾就麻痹了,不痛不痒。“那个预言,你一点不在意?”

桫椤令人心动的美貌,纵在遍地美女的苍尧也是难得的绝色,千姿连看一眼的兴趣亦阙如。更费思量的是她带来的那个预言,是百姓最乐于相信和流传的姻缘天定,以他的野心抱负没理由置之不顾,为一次易容将相思剪和美人儿一起断送。

千姿湛明的眸子闪了闪,做出“不可说”的表情,又像是与紫颜有某种默契,到时就会揭晓答案。紫颜笑了笑,要做他肚里的蛔虫确是不易,纠缠于江湖与庙堂,人心早已斑驳得难以辨析。

“你要这把剪刀,是为了你的易容术?”千姿拨亮了石桌上的水晶灯,深深凝视紫颜,“本公子留意过你这一路搜集的宝物,无不为易容所需,只是我仍有点在意——你难道想要神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