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上 第十章 身在此山中(第10/14页)

苏缜轻轻地笑了一下,撕了一小块馒头,又夹着菜继续吃了。夏初观察了一会儿他的面部表情,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下开始吃饭。

这顿饭对于苏缜来说,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痛,是因为夏初特别喜欢用姜,三道菜里全都放了姜。苏缜吃得很慢,一边与夏初聊天,一边不着痕迹地尽量避着姜夹菜,但姜丝太过细碎,吃到最后,他舌尖发麻,倒也觉不出姜的味道了。

而快乐,是因为这自在温馨的气氛。是苏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感觉,没有烦琐的规矩,没有面目模糊的宫人伺候,没有安良拿着根银针扎来扎去,平添心烦。

门外,安良从打盹儿的状态中被饿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瞧,见闵风正倚在马车壁上,手里攥着一截嫩嫩的葡萄藤,仰头看着墨蓝色的夜空。也是难得的放松姿态。

“闵风?你怎么跑这里待着来了?”安良用鞭子头戳了戳闵风的胳膊,“咱主子呢?你不管了?”

“不用了。”闵风回身拿过一个纸包来扔给安良,“包子。”

“给我的?啧,真周到,我正饿着呢。”安良笑呵呵地把纸包打开,塞了一个包子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问,“是主子让你出来的?”

“是我觉得没必要跟着了。”

安良把那口包子努力地咽下去,顺了顺:“没必要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夏初没危险了?”

闵风点了点头。

“也是啊,现在主子出来袖箭也不带了,一起吃了几次饭都没什么事,已经没什么戒心了。”

“嗯,不过越是没戒心的时候越得谨慎点儿。”安良又塞了一个包子,“可是吧,我觉得夏公子人还行,从面相看得出来,不像坏人。你知道吗,主子说夏公子是他的朋友。朋友啊!真不知道他们夏家哪辈子积福了,可惜他自己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挺好。”

“是,主子也是这么说的。唉,时常想想呢,我也挺同情咱们主子的。看着吧好像要什么有什么,其实,是要什么没什么。想找个能说说知心话的人,还得隐姓埋名的……可能大婚之后就好了吧,听说皇后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希望是吧……”

“啧,跟你这闷嘴葫芦聊天真没意思,我说三句你说三个字。”安良瞥了闵风一眼,想了想,伸手扒拉他,“闵大人……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听你这话音儿,怎么不对劲儿呢?有什么事儿你可别瞒着我。”

闵风低头看着手里的葡萄藤,半晌后,扔给了安良:“夏初院里葡萄藤上掐下来的。”

“你手怎么这么欠啊?”

闵风笑了笑:“不掐尖就长不出葡萄。”

“什么意思?”

“等到葡萄熟了,主子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了。”

“什……”安良刚开口要问,闵风便原地一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安良只好对着虚空里气哼哼地说,“什么意思啊?讨厌……”

院子里,苏缜与夏初吃完了饭,夏初重新添了茶水清口,两人随意地聊了一会儿后,话题又不知不觉地转到了永平坊的案子上。

“黄公子认识百草庄的喻家吗?”夏初问道。

苏缜摇头:“听说过而已。”

“我以为西京的商家之间多少都会有些联系呢。”夏初倒是没表现出失望的意思,只是耸了下肩膀,“没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

“嗯。要不是因为脚伤,今天就应该去百草庄的。我还以为我们大人会去,结果听说他进宫面圣去了。真是耽误事儿啊!”

苏缜微窘:“我不知道你脚伤了。”

“嗯?”夏初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不明就里地眨眨眼。

“我是说,我那里有很好的伤药,早知道带来给你了。”苏缜遮掩了一句,稍稍沉默了片刻后,又轻声问道,“还疼吗?”

夏初脸上莫名一热,低下头摆弄了一下筷子:“嗯……不怎么疼。”

院子里静静的,无声的风摇曳着簇新的葡萄叶。气氛在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改变了,初夏黄昏的清凉里,裹进了暖暖的、甜甜的味道。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缜,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不知在哪里听过的一段诗来: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这里没有草尖的露水,没有被阳光晒暖的门,他们也没有站着。在这个市井的小院里,面对着一桌吃剩了的菜汤,他们对面而坐,暮光昏沉。

夏初也觉得十分美好。

苏缜抬头看着小院上方靛蓝色的天空,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夏初:“我记得你说过你生于初夏,所以叫夏初,那你的生日是不是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