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动物!(第14/15页)

他们就这样手挽着手,走进了礼堂。

礼堂里正中挂着毛主席和马克思的像,里面早已经坐满了客人,没有音乐,也没有彩带。所有的客人见到他们,全都起立,一齐鼓掌表示祝贺。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起来,热烈而隆重。出席仪式的,大多是陆秋生和他父亲陆鸣泉的战友或者下级,全都是共产党的大小干部,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泥脚肚子出身,没什么文化,大老粗一个。见到陆秋生带着美貌绝伦的方子衿进来,便大声地叫喊着。

秋生,你小子好福气呀,堂客啷个乖。

这不是恒兴第一美女吗?秋生,你么时候把她拐到手的?

乖乖,我这辈子如果能讨到这么乖的老婆,革命就算是成功喽。

那些上级领导毕竟讲身份一些,他们上前来,热情地和陆秋生握手,表示祝贺,又顺便和方子衿握了握手。从他们的话语和目光之中,方子衿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美貌的力量,也再一次看透了男人的欲望。他们艳羡陆秋生,也嫉妒陆秋生,甚至为陆秋生将这样的美女抢走而惋惜不已。面对这些人,方子衿脸上挤出一种矜持的笑容,心中却在想: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会不会像方家坝子那些人对待母亲一样对待自己?这个问题在心中冒出时,她就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个答案甚至不是她自己得出的,而是那些男人的目光泄露的。

男人,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动物!她有些恶狠狠地想。

当天晚上的仪式结束,陆秋生再一次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宿舍。进门的那一瞬间,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非常担心陆秋生会向她索取什么。他们已经正式订婚了,她现在已经是他的未婚妻,如果他真的想索取什么,他是有这个权力的。何况,他在冒着政治风险帮她,他是她的大恩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她都应该报这个大恩。

如果他真的索取,她也准备好了赠予。她的初吻乃至她的身子,他如果要,都可以拿去。她唯一不会向他敞开的,只有她的心。

“你把东西清好,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他说。

“算了,我自己走好了。”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送你离开恒兴城,否则我不放心。”

平常的一句话,让方子衿突然十分感动。她真的好想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人生最可悲的是,当你想哭的时候,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胸怀。

“你快点清理东西吧,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我走了。”说着,陆秋生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方子衿有一种特别的感动。她很想对他说一声谢谢,又觉得,一声谢谢对于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实在太轻太轻。既然准备用一生来报答他,那应该也足够了。何必再多说?

将门关上,方子衿开始清理自己的东西。眼泪就像是得到了出发讯号一般,迅速从眼眶中溢出,呈两条直线往下滚落。自得知父母的凶讯之后,白天,她不得不强装镇静,一到晚上,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悲伤,泪如泉涌。她并没有哭出声,大概是已经麻木了,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悲痛,只是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来。这一个晚上,又是在眼泪的浸泡和噩梦的摧残中过去的。似乎才刚刚合上眼,敲门声就响起了。

方子衿原本就是和衣而睡,听到敲门声,猛地翻身而起,认真地听了听,先是三声,接着是一声,再三声,再两声。等片刻,重复一次。正是她和陆秋生约好的暗号。她伸手到床头,摸出洋火,点亮了洋油灯,然后穿上鞋,打开了门。

“都清好了?我们走吧。”陆秋生站在门外说,并不进来。

方子衿背起早已经捆扎好的棉被,左手提起一只大包,右手提了行李箱,走出门去。陆秋生什么都没说,趁着她出门的工夫,一伸手,从她手里将包和箱子接了过去。又要接她背上的被子。

“这个我背好了。”她说。

陆秋生没有坚持,领着她走向停在一旁的吉普车,将东西放上去,又转身来接过方子衿的被子,再要扶她上车。她似乎早料到他会有这一着,抢先一步坐到了后座。陆秋生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坐上了驾驶室,启动汽车,向前驶去。

昨天忘了跟你说,我已经和我爸爸通了电话。陆秋生说。你的情况,我和我爸爸简单地说了一下。他说,土改的政策是不会改变的,一些地方掌握政策出了些问题,有扩大化以及暴力倾向,是事实。有关这件事,中南局已经向中央打了报告。我爸爸说,这一类事件,毕竟不是单独的事件,而是一件涉及全国的大事,一时之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定论。

这样的解释令方子衿极度不满。如果说仅仅是单一事件,她心中的悲凉说不定要轻得多。既然是一件涉及全国的大事,那也就是说,在全国的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人像她的父母一样死得不明不白。这是典型的草菅人命。一个政府对草菅人命竟然如此作答?太令她失望了。她脱口而出,难道我的父母就这样白白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