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动物!(第13/15页)

方子衿以为见到陆秋生时,自己会痛哭一场。但非常奇怪,她一点眼泪都没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她将事情的全过程讲完了,陆秋生的怒气也没有了。她等着他说话,向下的目光,正好看到他的双腿。绑腿仍然扎得一丝不苟,鞋面上有两块补丁,针脚又粗又歪,显然是他的杰作。有一只苍蝇在他的面前飞来飞去,还有一只蚂蚁在他的鞋面上悠游自在地爬动。

过了好半天,他开始说话了:我给你写封信,你拿着信去宁昌找我爸爸。

方子衿的头慢慢抬起,目光上移,到了他的脸上停下来。她是第一次这么近也这么认真地看他的脸。他脸上那若隐若现的麻子,显得异常红。他的面色肃穆,或者说有某种悲壮。她从这种表情中,读懂了背后的潜台词,他一定是下了决心,而且,这个决心对他来说,举足轻重。

他继续说:你不是想读大学吗?去刚刚组建的华中医学院吧,院长周昕若,是我爸爸的老战友。只要我爸爸肯出面给周叔叔写封信,这件事肯定能成。而且,余珊瑶在那里当系主任,你去了那里,相信她会照顾你的。

如果是以前得到这样的承诺,她会狂喜。可现在,她喜不起来,心中只有悲。

那一段时间,他们之间沉默着,或许有好几秒,或者有好几分钟,也可能有好几个钟头。时间在沉默中凝固。沉默让方子衿感到一种紧迫,她意识到该谈关键问题了。她既然走进这里,对于可能的后果,是有充分估计的。果然,陆秋生先是猛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她的面前,以极快的速度说:我们订婚吧。

她再次看了他一眼。一种巨大的悲哀,从她身体的最深处升腾而起。在她所有未了的心愿中,最大的一个心愿,就是找到美丽的爱情,就像她的父亲和母亲的爱情一样。可悲的是,为了活着,她不得不将自己的爱情廉价卖掉。她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息,暗自对自己说,卖吧,与生命相比,这个价卖得还算值了。

从订婚到结婚,有一个过程。陆秋生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继续对她说,如果我们能顺利走完这一过程,将会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也许,我提出现在就和你结婚,你也会同意。可我不希望我们的婚姻有一点点阴影,我会努力地等到你完全自愿的那一天。所以,我提出订婚。订婚只是一种形式,也必须有一种形式,不然,我给父亲的信不好措辞。父亲一旦认定你是陆家的准媳妇,他也就没有理由不办这件事了。

方子衿的心荡了一下。她想,如果嫁给了这个男人,他肯定会兑现诺言,用一生好好爱自己。嫁给一个深爱着自己而自己不爱的男人,会幸福吗?她不知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想了。反正全天下不知多少女人都生活在无爱的日子里,不在乎再多她一个。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晚上,方子衿睡在陆秋生的宿舍里,他则和朋友挤到了一起。这张床令她想起了被土匪掳去之后自己暂时憩息的那张床,两张床上,都飘散着一股很浓的男人味。一股酸酸的腻腻的像毛发烧焦了的味道。这种味道和她爸爸那种带点甜味和香味的感觉完全不同。和女土匪的床上男人味中夹杂着女人味以及从男女间某个器官中发出的臊臭味更是不同。她就奇怪了,同样是男人,她为什么觉得现在的味道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而爸爸的味道,又是那么令她痴迷?躺在床上,她想哭。自己真的要和这个男人过一生一世吗?要被这种浓烈和令她呕吐的男人味熏泡一生一世吗?那会不会是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但如果不和他过一生一世,今后的路怎么走?他正在筹备一个订婚仪式,只要这个仪式一举行,她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订婚仪式在第三天晚上举行,地点在行署礼堂。短短的两天时间,陆秋生竟然请到了行署的几位主要领导以及公安、司法、文教等部门的许多领导。陆秋生确实是一个极其细心的男人,就连她当晚穿的衣服,也是他精心考虑好的。订婚毕竟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她此时正在大丧之中。他特意为她弄来一件白色的婚纱,拖地的长裙正好盖住她脚下的黑色皮鞋,头上扎的,也是一只白色的蝴蝶结。

考虑到方家坝子的人可能打听到她的情况,跑到现场来捣乱,陆秋生通知亲朋好友参加自己的订婚仪式时,并没有说明未婚妻是何人。为了尽可能不让消息走漏,他借了一辆吉普车,由他亲自开着,将方子衿从宿舍接到礼堂。

汽车在礼堂门前停好,陆秋生先下了车,然后伸出一只手去拉方子衿。方子衿连忙将手往后缩了一下,想想觉得有些不妥,又慢慢往前伸了伸。陆秋生握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接下车来。方子衿下车后,便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开。他看了她一眼,又抓住她已经耷拉下来的手,硬是塞进他的臂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