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与笑(第12/34页)
我说过我喜欢他,而这种喜爱的形式不尽相同:有时表现为理智,有时表现为公正,有时表现为希望。我喜欢他,则是我对他的希望,希望他以自己心灵中的阳光战胜暂时的艰难黑暗。然而我还不知道怎样和从哪里下手,以便用清洁取代污秽,用温和取代粗暴,用理智取代鲁莽。人只有在心灵被从物质奴役下解放出来之后,才能知道怎样得到解放;也只有在清晨到来之后,才能晓得怎样微笑。
二
日夜相继,岁月不居。我不时地想起那个青年,总有难以言表的心酸;提到他的名字,禁不住长吁短叹,伤心及肝。直到昨天,我突然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信中说:
我的朋友,到我这里来吧!我想让你会见一位青年;你会因见到他而心花怒放,也会因结识他而神魂快慰……
我说:“我是多么可怜!难道他想让我再结识一位像他那样的朋友,以便与他那令人痛苦的友谊成双结对?或者仅仅他这么一个例子,还不足说明迷途的结果?莫非现在他想用他的朋友作为对那个例子加以补充,以便让我一字不漏地读完那本物质的书?”然后,我又说:“我去!灵魂可凭其智慧从鼠李树上采摘无花果;心可凭借自己的爱从黑暗中撷取光明……”
夜幕垂降,我去了他那里。我发现他独自坐在房间里,正在读诗集。我向他问安之后,惊异地发现他面前只有书,便问他:“新朋友在哪儿?”他说:“亲爱的好友,就是我,就是我哟!”之后,他以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从容坐了下来。他望着我,二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光芒足以穿透胸膛,穿透周身。他那两只眼睛,我曾注视过,但看到的只有凶狠与残暴;如今,闪出的却是使人感到心里温柔的光芒。之后,他用似乎发自另外一个人口中的声音说:“你在童年认识的、学校里陪伴的、青年时代相随的那个人已经死去,我正是从他的死中诞生的。我是你的新朋友,请拉我的手吧!”我伸出手,刚一拉住他的手,便感到他那手里有一个温情的灵魂在随血液流动。那只粗硬的手已变得柔软嫩滑;昔日像虎爪似的手指变得细软,即使触摸人的心,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我记得,我当时说的话有些离奇。我说:“你是何许人呀?你是怎样走的?又到了哪里?究竟圣灵把你当作神庙崇拜,还是你在我的面前正扮演诗剧里的一个角色?”他说:“我的朋友啊,是的。圣灵已降临到我的身上,并且对我顶礼膜拜。正是伟大的爱情使我的心变成了圣洁的祭坛;我的朋友哟,那就是女人啊!被我往昔猜想为男人玩具的女人,把我从地狱的黑暗中拯救出来,并为我打开了天堂之门,我走了进去。真正的女性将我带到爱情的约旦河132,并为我施洗;由于无知,我曾蔑视她的姐妹,而她却把我推上了光荣宝座;由于愚昧,我曾玷污过她的同伴,而她却用温情净化了我的灵魂;我曾用黄金奴役她的同性人,而她却用自己的美解放了我……正是女性用自己的强烈意愿和亚当的软弱,将亚当逐出了伊甸园133;如今,她又用自己的怜情和我的温顺,将我送回那座天堂园。”
那时刻,我望着他,发现他两眼里闪着泪花,唇间含着微笑,头上戴着爱情的光环。我靠近他,亲吻他的前额,就像牧师亲吻圣坛那样,向他祝福,为他祈祷。之后,我告别了他,返回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话:“正是女性用自己的强烈意愿和亚当的软弱,将亚当逐出伊甸园;如今,她又用自己的怜情和我的温顺,将我送回那座天园。”
现实与幻想之间
生活背负着我们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命运领着我们从一种环境转移向另一种环境,而我们行进的路上无处不是障碍,我们听到的声音无不使我们胆战心惊。
我们看到美神端坐荣誉宝椅,于是接近他,以思念之名弄脏了他的衣边,摘下他那圣洁的王冠。爱神走过我们的身边,穿着告别的衣衫,我们害怕他,于是躲藏在黑暗洞穴,或者跟在他的身后,以他的名字干尽坏事;我们当中的明智者,将爱神当作桎梏背在身上,虽然他比花香轻柔,较黎巴嫩的微风和煦。智慧之神站在街口当众呼唤我们,而我们却认为他是虚妄,就连他的追随者也看不在眼里。自由女神邀请我们赴宴,与她同饮共餐,我们去了,大吃大喝,于是宴会变成了信义非为的舞台和自我轻蔑的场所。大自然向我们伸出了友好之手,要我们享受它的美,而我们却害怕它的寂静,于是躲到城市,只见城中的人越来越多,就像看见饿狼的羊群,相互拥挤在一起。现实带着稚童的微笑或亲吻造访我们,而我却紧锁情感的大门,像罪犯一样躲避。人心向我们求救,灵魂呼唤我们,而我们比矿物还聋,全然不去理会;有谁听到自己心的呼喊和灵魂的召唤,我们会说:“这是个疯子,赶快躲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