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鱼雷(第3/6页)

炮火渐渐平息,船上也恢复了表面秩序。医务室接到消息,伤员可以开始往船面上送。皇家运输勤务队驾驶员二等兵苏格的手受伤了,急忙冲向阶梯。他在路上被一名勤务兵叫住,后者递给他一支手电筒,请他等一下。勤务兵要替一位刚刚失去双腿的水手绑止血带,需要有人帮忙拿手电筒。苏格原本濒临恐慌,但是勤务兵在危急时刻仍然维持从容不迫,显示出典范的力量,所以他也必须保持镇定:不能让这名好汉失望。

等到苏格爬上甲板,“马林纳号”(Malines)渡轮已紧靠在旁,准备接运部队。“格拉夫顿号”此刻已开始倾斜,慢慢下沉,但是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耐心等待轮到自己登船的时刻。巴特莱特是最后换船的人员之一。加里·库珀找到了出路。

“艾凡赫号”(Ivanhoe)驱逐舰以两枚准确的炮弹击沉了格拉夫顿,终于有时间统计伤亡。对巴特莱特而言,太晚上船反倒让他侥幸逃过一命。要是稍微早一点上船,他就会跟其他军官一起死在军官集合室里。

对第一师油料勤务部的霍斯上士来说,事情的转折更令人觉得讽刺。在布赖迪讷时,他暂时离开自己的小队,去帮一名受伤的战友,尽管上级的命令是所有人不得脱队。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登上了小艇,前往停在外海的驱逐舰。那是“戒备号”——队上弟兄全数丧命。由于违抗命令,霍斯被奖赏了生命。

最幸运的人,要属打不死的费雪中校。被冲下“戒备号”后,他是少数被“慰藉号”接起的人员之一。从“慰藉号”跌入海中之后,他再度被救起,这次是“挪威战舰赫德号”(Hird)救了他。“赫德号”是从奥斯陆出发的一艘老旧蒸汽船,原本从事木材买卖,甚至不属于拉姆齐将军的救援船队。五月十三日,它在例行航程中停靠敦刻尔克,在过去两周以来,因为德国空军轰炸港口而吃足了苦头。如今只有一副发动机正常运作,航行速度几乎不到六海里每小时。

然而情势危急。随着装甲部队步步逼近,法国海军征用“赫德号”,帮忙将部分受困的法军送到西南方一百八十英里,照理脱离险境的瑟堡(Cherbourg)。五月二十八日一整夜,他们全挤在船上,拥进敦刻尔克的部分英军也非正式地加入。工兵李德斯特发现上船的跳板被一列法国大兵堵住了,因此转而抓住垂吊下来的绳梯。他和同伴快速攀登上船,等候的法国大兵则愤怒地大吼大叫。其他几名英国大兵也想尽办法上了船,包括第十二战地救护车队的二等兵罗夫、第四十四师的吉尔中士、宪兵队的布莱伯尔尼士官长,或许共有一千人左右。

午夜左右,“赫德号”终于慢慢滑出港口,船上载满了三千名盟军部队,以及几名德国战俘。依照六海里每小时的速度,船长弗伦晨没打算挑战敌军沿着西行海岸布置的炮台,所以他一开始转向东行,踏上Y路线。等到过了克温特汽笛浮标,他将折向西行,穿越海峡,避开德军炮火的射击范围。

他就是在克温特浮标转向时,救起了费雪中校和水中的其他几人——大概全是“戒备号”的生还者。筋疲力尽的费雪中校委顿地窝在船尾货舱,跟一群法国殖民地部队挤在一起。他没看见英国士兵,也没想过船上或许有本国战友。

恢复力气后,他走到舰桥,要求让他在多佛下船。重要的航海图也许在“戒备号”沉没时流失了,拉姆齐将军必须得到警告。弗伦晨船长回答,他接到的命令是直接前往瑟堡。费雪并未坚持:他知道“赫德号”无论如何会经过多佛的防波堤附近,他可以利用过往船只搭个便船进入港口。

果然不出所料。“赫德号”接近防波堤时,费雪高声呼叫一艘路过的海军拖网船。它侧着靠近,费雪纵身跳上了船。

此时在“赫德号”的前甲板上,英国大兵望着多佛越来越靠近,油然升起浓烈的期待之情。这是一趟困顿的旅程,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而且,当一名英国大兵跌下舱口,整夜躺在地上呻吟,航程变得更难忍受。此刻,生命终于重新燃起了希望,著名的白垩峭壁从未如此美丽。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赫德号”再度转向,沿着海岸往西前进,越过福克斯通(Folkestone)、伊斯特(Eastbourne)与布莱顿。这群大兵料想,他们肯定是要前往南汉普顿,先安顿下来再见机行事。工兵李德斯特试着吃一罐生鱼卵。味道糟透了,“但是天啊,我实在好饿!”

接着出现另一个意外。“赫德号”的目的地终究不是南汉普顿。相反地,它越过怀特岛(Isle of Wight)勐然转向,再度穿越海峡朝法国前进。前甲板传来愤怒的号叫,几个人举起步枪对准舰桥,希望“说服”弗伦晨船长改变心意。值此关键时刻,一位名叫杭特的年长英军少校挺身而出,挡在船长前面保护他,设法安抚部队的情绪。他解释道,“赫德号”受法军管辖,船上的法国高阶军官下令船只前往瑟堡,那里亟须法国大兵支持。最后,他个人保证会把每一位英兵带回英国。这是一次激励人心的表现,主角并非一位训练有素的作战领袖,而是隶属于第五〇八油料补给队的一名慈祥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