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电机行动(第6/8页)
二等兵巴克斯是第十三战地救护车队随军牧师的驾驶勤务兵,他们的北上之路,变成一段由愤懑和互相指责构成的长征。巴克斯认为神父是个酒醉的懦夫,神父则指控巴克斯玩忽职守而且“愚蠢傲慢”。有好几次,神父自己开车扬长而去,留下巴克斯自谋生路。巴克斯也曾两度拿起步枪,仿佛打算用在神父身上。看来,就连上帝的信徒及其随从,也无法免于挫败的压力、接连不断的危险、饥饿与疲惫、炸弹、混乱,以及这趟走不完的撤退之路带来的烦闷。
二等兵史东尝遍了酸甜苦辣。他是皇家苏塞克斯兵团第五营的勃伦枪射击手。他们已经在走廊的东面连续作战两天,设法阻挡德军前进。此刻,他这一排弟兄奉命进行最后抵抗,让第五营其他人有时间撤退到后方重新整编。
他们坚守了一个钟头,然后跳上为他们准备好的卡车撤退。天已经黑了,他们决定找地方休息,毕竟他们已三个晚上没睡。他们在一栋建筑物前停车,发现那是一座修道院。身穿长袍的修道士从夜色中走出来,招呼他们随他进屋。
这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穿着长袍和草鞋的修道士缓步而行,摇曳的烛光照亮了石头信道。一片祥和宁静,战争仿佛远在千年之外。院长表示很乐意提供吃住,给这些新来的访客以及另一群也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的皇家工兵。
他们被引着走进回廊,在一张长桌旁坐定,每一名英兵都有一位修道士照顾他的一切需求。他们享用修道士自己制作的食物与美酒,吃了那么多天的饼干和牛肉罐头之后,这顿饭宛如皇家盛宴。
只有一件扫兴的事:工兵表示他们准备在隔天早上炸毁这一带的每一座桥梁,史东和他的弟兄必须在清晨五点前离开。而在饱经苦难之后,回廊的石头地板感觉就像羽毛床垫一样舒适。
他们于清晨上路。开车过桥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减缓车速,以免触发已经埋好的爆破弹。这群皇家苏塞克斯兵团的弟兄走远了之后,远方传来了爆炸声响,这说明短暂的田园生活已经结束,他们又重回了战场。
除了炸毁桥梁、运河水闸、发电厂,以及其他可能对德军有用的设施,英国远征军也开始破坏他们自己的配备。对一名优秀的炮兵来说,破坏他多年来细心呵护的枪炮,简直是亵渎。当他们砸烂炮闩、破坏瞄准镜时,许多人当众哭了起来。
第三中团轰炸手阿瑟梅的痛苦甚至比其他人更深。他负责的是他父亲在一战期间使用的同一组榴弹炮,这被视为无上的光荣。炮身都一模一样,只除了现在使用的是橡皮轮胎,而不是古老的钢圈;战场也一模一样,远在这年春天以前,阿尔芒蒂耶尔和波珀灵厄早就是耳熟能详的地名。从许多角度而言,阿瑟梅觉得自己是在继承父业。
但是一战即便打得昏天暗地,也从未糟到要用炮管轰掉自己的炮台。他的良心倍受折磨,觉得自己“让老人家失望了”。
此刻,英国远征军正急着自我摧毁,没时间沉湎于这样的愁绪。在前往敦刻尔克途经的小镇上,例如翁斯科特(Hondschoote)及东卡佩勒(Oost Cappel),整支军队的装备消失在火焰中。好几千辆军车、半履带车、货车、重型卡车、摩托车、勃伦机枪运输车、野战餐车、小卡车以及指挥车在田野中排列成行,排光油料和水,任马达空转直到坏掉。堆得跟山一样高的毛毯、雨衣、鞋子、雨靴和各式各样的新制服被烧得精光。战地宪兵队的英厄姆下士经过一堆准备焚毁的衣物,他冲进去,扯开几捆包袱,找到合身的战衣,迅速更换,几分钟后重新归队——“是一票弟兄当中唯一衣冠楚楚的家伙”。
三军合作社的商店也是英国远征军的物质享受来源,根本无人看管,任君取用。轰炸手阿瑟梅往旅行袋里塞了一万根香烟,大摇大摆地走出商店。
随军牧师也加入了疯狂的破坏行动。第五十师的纽康姆牧师忙着砸毁打字机和油印机,他的办事员则负责破坏连队的电影放映机。后来,纽康姆也烧掉了两箱祈祷书。那是五月二十六日周日,不过这天不会有礼拜仪式。
北方二十英里外,笼罩在敦刻尔克上空的浓烟并非出自英国远征军的毁灭行动,戈林正设法实现德国空军独力赢得胜利的诺言。将近一周以来,凯瑟林将军率领第二航空队的亨克尔、道尼尔及斯图卡不断轰炸这座城镇。一开始,空袭造成的损失很零星,不过在五月二十五日当天,一场全面轰炸损毁了主要的港口水闸、切断了一切电力来源,港口受到严重破坏,一整片起重机吊臂倾斜成疯狂的角度。
四十二岁的雅克雷中士隶属于兵工队,他正跟其他“米虫”一起等待撤退。这时,他的小队被紧急召去,徒手替一艘弹药船卸货。起重机坏掉了,而平常在码头的装卸工人全都跑得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