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妈的你来的鬼佬 (第4/4页)

陆北才腼腆地踏进,仙蒂趋前,笑了,他也笑,他明白,两人之间的那道芥蒂围墙终于倒下。

仙蒂把陆北才领到角落的沙发坐下,亮了灯的酒吧像一窝冷了的粥水,完全失去味道,有着不该有的光洁,有些椅子仍倒翻着,等待被复归原位,然后等待客人上门,用糜烂和疯狂做柴火,重新把粥水烧滚。冬叔因昨晚打牌赢了钱,心情好,隔着吧台对仙蒂道:“请他开开洋荤,喝杯威士忌吧。”

仙蒂绕到吧台前端来威士忌,坐下直望陆北才,没说话,却已足够让他感到温暖,许多话语涌到嘴边,但不知道从何说起。良久,方嗫嚅道:“我想知道,女人和女人……可以,其实男人……和男人……是不是也……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不待他说完,仙蒂替他把话接上,“女人更懂女人,男人也更懂男人呀。女人不是不懂男人,但懂的只是女人想懂的男人。男人心里有一道门,女人永远打不开。”

陆北才道:“你不也是女人?为什么你这么懂男人?”

仙蒂掩嘴笑道:“谁说我只是女人?谁说人一定只分男女?在我的床上,不知道曾有多少男人钟意扮女人,呵,多到数不清。但踏出了我的房间,打死他们也不会承认在我床上发生过的事情。记得吗,我提醒过你,只要不让别人知道,无所谓的。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那些人,很坏,心胸窄。不像我们这些人,我们都是好人呀!”

陆北才其实不肯定自己明白仙蒂口里的“他们那些人”“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只能猜个大概。那些人就是那些人,我们这些人就是跟他们那些人不一样的人,我们不必要他们懂,只求他们别来妨碍,而唯一法子,就是别让他们知道。

仙蒂也替自己端了一杯威士忌,呷一口,对陆北才道出儿时的惊喜发现。八九岁时她跟姐姐一起洗澡,互相检查身体,互用手指头把对方推向迷乱,后来再用舌头,迷乱更甚,小脑袋觉得那是最大的快乐,从此离不开那个世界,不,那个天堂。仙蒂道:“跟男人做并非没有乐趣,只不过找不到女人之间那种说不出的亲,像在世上存在另一个自己,我找到她,有两个我,这个我爱另一个我,对她好等于对自己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贯注全身。鬼佬把上床唤作make love,说得真好,做爱,跟男人就只有做,跟女人,才是爱,把爱做出来,那是真爱。”

仙蒂又道:“就是咁不公道的啰。他们那些人从来不用隐瞒,我们这些人却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秘密永远只能是秘密。但,也好。记得我说过吗?秘密永远比较刺激,躲躲藏藏的,像冒险似的。他们看我们像鬼,我们看他们也像鬼。”

陆北才两三口已喝完威士忌,把杯里的冰块含在嘴里,咬得吱吱咯咯。犹豫一下,感叹道:“的确是鬼。鬼佬的鬼。”

仙蒂掩嘴笑道:“呵,我明白了!原来你钟意凑鬼!鬼佬好呀!鬼佬特别细心、浪漫。老实告诉你,老娘也尝过鬼婆。但皮肤粗得像砂纸,毛也多,我觉得恶心!”

陆北才笑了几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像喝醉酒,呕吐,清空了胃。望着仙蒂,有无比的亲,心底涌起一阵感激,竟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泛起,开始哭了,然后便得哭下去,虽然坐在角落,背向冬叔,终究不好意思,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只是肩膀抽搐,唯有抬起右手盖住双眼。

仙蒂也伸出右手轻抚他的头发,温柔地说:“没关系的,阿才,他们伤害不了我们。我们一定要活得比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