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科斯特洛家族(第3/16页)
我剪断了脐带,弯下腰挨着他,丽莎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激动之情吞噬着我每一个细胞。泪水、汗水和血迹混合在一起,我们在这场战役中幸存下来。
从今天起,我们是三个人了。
3
在助产士和苏里文的注视下,我给我的儿子洗了澡。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洗澡,我利用仅剩的一点儿时间好好看了看他。他身形修长,有些瘦,上半身鼓着,手指纤细,已经长了一簇黑色的头发,眼睛微微张开,美妙极了。
“谢谢你送的房子。”我一边把小婴儿擦干,一边说道。
“没什么,”苏里文回答,“别担心,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帮你照顾家人。”
“那你呢,你怎么样?身体什么的,一切都好吗?”
他笑着走开了。
“别为我担心,孩子。这个小宝贝会让我重新变年轻的!”
贝蒂和祖父离开后,我把小本抱起来,贴在我的胸口,坐到窗前的一把扶手椅上。窗外,阳光洒满了这座城市的每一片屋顶。
他的皮肤挨着我的皮肤。
我情不自禁,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我和我的儿子——在那个充满灰烬和恐惧的混乱的日子里孕育的小男孩——单独待了好久。
他会长成怎样的性格?他将怎么应付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在他身边,又该怎样去爱他,保护他?
我擦掉了眼泪。这份幸福里也包含着沉甸甸的责任。
我知道,再过几个小时,我又要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我感到自己变得更坚强、更平静了。
我看着熟睡的小家伙,从他的呼吸声中,我汲取了无尽的力量。我笑了。
天哪,这是怎样的一场历险!
我回想过去这几年,回想走到这一步所经历的一切,现在有了他,所有苦难和打击都变得可以承受了。
总有一天,这个地狱般的循环会结束。
今天是一个新的开始。战争还很长,但我刚刚取得了一场重要战役的胜利。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重新思考此时此刻。
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2003—2010 时光的脚步
他还太年轻,
尚不知道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
夸大好的。
也正是由于这种玄妙,
我们才得以接受过去。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
1
时光飞逝。
我依旧每年醒来一次,总是在曼哈顿或纽约州的某个角落。
有时是在一些令人惬意的地方,比如28街的鲜花市场,坎贝尔公寓酒吧柔软的沙发上,某个夏日清晨的洛克威海滩……有时也会在一些令人不快的地方,比如哈特岛,纽约乱葬岗,圣帕特里克日经过第五大道的游行队伍中,某个犯罪现场——在贝德福德-史岱文森一家破旧的旅馆房间里,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旁躺着一具被放干了血、但还微微发热的尸体……
我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首先,确保穿上保暖的衣服和一双好鞋,戴块手表,还要带足够的钱。其次,如果可能,一醒来就立刻跳上出租车,回到家人身边。
本杰明长得很快。太快了。
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丽莎会制作数量庞大的相册和录影集,好让我每次回来都能追赶上一小部分已然逝去的时光。看着这些画面,我眼睛发亮,捕捉到许多珍贵的瞬间——儿子第一次绽放笑容;第一次喊“爸爸”“加油”“你好”“再见”;他最先冒出来的两颗牙齿,看上去像极了兔八哥;还有他刚开始学走路时略带犹豫的脚步,他的图画书,他的毛绒玩具,他的拼图,他的任性,他的发怒,他每次听到音乐时都要扭来扭去的小屁股。
之后,是他说出的第一个完整的句子,第一次拍皮球,他画的小人和房子,他化妆成牛仔的模样,他的小三轮车。
他开学的时候,我不在,我也没看过他任何一场学年末的演出。教他颜色和数字的不是我,教他背诵字母表的不是我,帮他拆下自行车辅助轮和取下游泳臂圈的,也不是我。
回到家的时候,我会尽可能地去扮演“父亲”的角色。尽管这个父亲总是有些虚幻,他会突然出现,有时还不大凑巧,而且走的时候和回来时一样没有征兆。
2
但是,我们也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在那些日子里,在那几个小时里,我们成为了最希望成为的人:一家人,跟其他人一样。
2006年国庆日,康尼岛上。本四岁了,我把他扛在肩膀上。太阳升到了头顶,我和丽莎手牵手漫步在沿海滩修建的栈道上,不免有些怀旧地想起九年前的冬天,那时我们也曾一起来过这里。后来,我们一起去游泳,到内森名家餐厅享用热狗,还坐了摩天轮和过山车。晚上,我们全家去苏里文家做客,观看了东河沿岸的烟花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