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男人(第10/16页)
“迷路了?”他问道,一边朝我走来。
老人戴着一顶牛仔宽檐帽,长胡子被烟草熏黄了。
我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咳嗽得厉害。我感到头晕目眩,心跳快要停止了。
“这是哪儿?”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老人挠了挠头,像西部人一样嘴里嚼着烟草。
“我们在哪儿?好吧,我们是在维特海岸的船舶公墓。”
“具体是哪里?”
“罗斯维尔,史坦顿岛。”
“曼哈顿离这儿远吗?”
“那座大都市?好吧,先要坐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去渡口,然后乘渡轮跨越海峡……”
我心慌意乱,完全被冻傻了。
“你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孩子,”他察觉到了这一点,“想不想先进来暖暖身子,喝杯热酒?”
“非常感谢您,先生。”
“叫我扎卡里就行了。”
“我叫亚瑟·科斯特洛……”
我跟着他进了屋子。
他提议:“我先给你找几件尺寸合适的衣服。我这里有满满一柜子衣服,都是我儿子的。他叫林肯,以前是红十字会的志愿者,但两年前遇到车祸死了。你和他长得有点儿像……”
我再次道谢。
“今天是星期几?”我走上台阶时问他。
“星期五。”
“日期呢?”
他吐了一口嚼烟的汁水,耸了耸肩。
“好吧,你要是听新闻,就会发现今天是世界末日。”
我有些不解,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继续说道:“午夜的时候,所有机器都会发疯。他们说电路上的日期有个错误。我就只知道这些,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当我走进起居室,看到电视屏幕下方的大标题时,我立刻就明白了。
今天是1999年12月31日。
“世界末日”的前夜。
2
赶到丽莎家的时候,我发现大门紧闭。离开史坦顿岛,又穿过曼哈顿来到晨边高地花了我不少时间。每逢节假日,都会有成群结队的游客拥向纽约,千禧年的庆祝活动当然也不例外。城里遍布警察,时报广场周围的很多道路都实行了交通管制,让整个中城区陷入了严重的交通拥堵。
可我爱的女人却不在这里。
或者说,她无处不在。在1999年的末尾,丽莎的侧影出现在一张为CK品牌拍摄的黑白照片上,纽约所有能打广告的地方都看得到她。我和公交车站及电话亭的有机玻璃广告板上的她擦肩而过,接着我又看到她被印在公交车车身和出租车车顶,在这座城市里穿行。这是一张简洁唯美的照片:丽莎在汉普敦的一片海滩上尽情地舒展肢体,头发湿漉漉的,裸露的胸口被一只文胸半遮半掩着。
我侧着耳朵,想要听到雷明顿的叫唤。但小猫好像也不在公寓里。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用力捶了好几下门。
“别激动!你看到了,小姑娘不在家!”
楼上那位戴着发卷、嘴角泛着唾沫的老邻居莉娜·马尔科维奇从门里探出头来。雷明顿从她身后伸出脑袋,然后跑过来蹭着我的腿。
“您好,马尔科维奇夫人。是您在照顾丽莎的猫吗?”
“观察力真敏锐,年轻人!”
“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我把小猫抱了起来,问道。
“她出去度假了。而我,靠我的退休金,我可没法……”
“她去哪里了?”我走到她面前,打断了她的话。
老太太摊了摊手。
“去海岛了。”
“海岛?什么海岛?”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这个老女人彻底激怒了我。与船舶公墓的管理员扎卡里相比,她是绝对的反例——一位陌生人曾那样不遗余力地帮助我,而身为邻居的她却如此冷漠。
“丽莎肯定给您留了电话号码吧?”我坚持道。
马尔科维奇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在骗我。我向前跨了一步,强行进入她的公寓。她试图拦住我,但我毫不犹豫地把她撞到了一边,顺手把门关上,让她穿着睡衣和拖鞋待在外边。
这套公寓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旧得快要发霉了。五十平米的空间全都凝固在20世纪70年代的气息之中——发黄的亚麻色地板,几何形状的墙纸,塑料贴面的家具,人造革沙发。电话机放在门厅里一个树脂包裹的架子上,旁边放着日历、活页本、带索引的小本子和很多便利贴。其中一张便利贴上有我要找的信息:伊丽莎白·埃姆斯,蓝色礁湖度假村,茉莉雅岛。后面有一串十二位的数字。
茉莉雅岛。我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想要弄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丽莎现在正在法属波利尼西亚。
这意味着我今年没办法见到她了。
不!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串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