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2/30页)

这间地下牢房简直就像桑拿室,没有空调,没有窗户,连一丝流动的空气也没有。冬天在这里肯定会冻僵,夏天会出一身臭汗。我坐在一条紧挨着墙的长凳上,等了三个小时,也没人给我提供任何衣物。在此期间,我只能裸着上半身,穿着粉色圆点内裤,忍受着牢房里的各种议论。

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裸体出来溜达很兴奋吗?你这个基佬!”

旁边的流浪汉已经烦了我一个小时。他脸色发紫,皮肤粗糙,瘦得像条长满疥疮的狗。为了打发时间,他一边翻来覆去说着下流话,一边挠着浓密的黄色络腮胡,都快挠出血了。在波士顿的急诊室里,每天都有许多像他一样的病人被送进来。他们是些被生活和交通事故击垮的人,是脆弱又富有进攻性的人,是脱离现实的人,是因酒精中毒而昏迷、体温过低或是神经错乱的人。

“你这身打扮,打飞机是不是挺方便的,嗯?娘娘腔?”

他很讨厌,但也让人害怕。我转过头,不去理会他。可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快说,你内裤里是不是藏了酒?你肯定是把酒放进裤衩里了……”

我轻轻推开他。尽管屋里很热,他还是裹着一件厚厚的羊毛大衣,上面的脏东西都结成了块。他跌坐在板凳上,口袋里露出一张折叠的报纸。这个醉鬼嘟囔了几句,然后脸朝墙壁瘫在长椅上。当他又一次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我顺手拿走了他的报纸,心烦意乱地打开。这是一份《纽约时报》,头版是:

在总统竞选中

民主党提名大会推举比尔·克林顿

一个为美国发言的新声音

标题下方配了一张大幅照片,这位神气活现的候选人被妻子希拉里和女儿切尔西拥抱着,周围有一大群人簇拥着他们。报纸的日期是1992年7月16日。

我不禁再次用手捂住了脸。

这不可能……

任凭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的记忆还停留在1991年6月初。我感到沮丧极了。在短短一分钟之内,我就掉进了时空的深渊。心跳越来越快,我试图通过深呼吸来唤醒理智,让自己恢复平静。怎么解释我混乱的记忆?大脑损伤?还是吸毒?

我是医生。尽管神经学并不是我的专业,但我也在多家医院做过充分的实习。我知道,记忆缺失往往都是难解之谜。

显而易见,此时的我得了远事遗忘症:进入灯塔中那个“禁止进入”的房间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那天之后,肯定有什么东西阻塞了我的大脑。

现在,我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一年多!但是为什么?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以前我见过一些病人,他们在经历了无法忍受的创伤之后不能形成新的记忆——这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防止我们陷入精神错乱。但通常来说,他们的记忆会在几天后重新浮出水面。可是现在,我失去的记忆长达一年多……

妈的……

“亚瑟·科斯特洛?”

一位身着制服的警察在牢房门口叫了我的名字。

“是我。”我起身回答。

他打开铁栅门,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出来。我们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一间审讯室。审讯室有二十平米大小,里头有一面大镜子和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大桌子,周围摆着三把不配套的椅子。

我认出了一名警察,就是先前试图拦住我却挨了我一脚的那位。他眉毛上贴着一块纱布,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在说“该死的浑蛋”。我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想用眼神告诉他“别记仇,伙计”。和他在一起的另一位警察是个拉美女人,头发乌黑,梳着发髻。她递给我一条旧麻布裤子和一件粗糙的灰色棉T恤。气氛一瞬间变得有点滑稽。在我穿衣服的时候,她自我介绍是负责审讯的书记官,并警告我别在她面前耍花招。

她开始提问,我一一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年龄、住址、职业。她说我被指控了好几项罪名:在宗教场所裸露身体、拒绝审问、袭警并致警察受伤。然后,她问我对此是否有异议。见我始终保持沉默,她试着问我是否有精神病史。我以有权不回答这些问题为由要求见律师。

“你请得起律师吗?还是需要给你指定一位?”

“我希望由杰弗里·韦克斯勒律师为我辩护,他人在波士顿。”

女警官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让我在笔录上签字,告诉我明天早上面见法官。然后她叫来一位助理,让他带我去照相室,采集电子指纹并拍照。趁女警官还没有下达把我送回牢房的命令,我请求打个电话。她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