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十四风向灯塔(第6/7页)
“什么意思?”
“两天后,我们在那栋房子前面发现了父亲停在那里的奥兹莫比尔牌汽车,但是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警察把灯塔及其周围仔细搜查了一遍,没能找到一丝线索。母亲仍旧心存希望,一直等着父亲回来,日复一日,直到1949年年初,一位法官宣告父亲死亡,并宣布遗产继承程序正式启动。”
我惊讶得合不上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段历史!
“您的母亲等了整整五年才把灯塔卖出去?”
“妈妈不想再听任何人说起那栋房子,也从此对那里漠不关心。直到有一天她急需用钱,才把房子委托给了纽约的一家房产代理,并叮嘱他们最好不要去招徕当地客户,因为他们大都知道我父亲失踪的新闻,而且很多人认为这座灯塔会带来厄运……”
“那之后呢,您再也没有听到过您父亲的消息?”
“再也没有。”她坚定地回答。
随后,她加了一句:“除了有一次。”
我保持沉默,好让她继续说下去。
“1954年秋天,纽约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就在里士满-希尔火车站和牙买加海湾火车站之间。那是一场真正的人间惨剧:在高峰时段,一列满载乘客的火车撞上了另一列正在进站的火车。这场事故中有九十多人遇难,四百多人受伤,是历史上最严重的铁路灾难之一……”
“但这和您父亲有什么关系呢?”
“其中一列火车上有他一位同事。那人受了伤,但活了下来。事故发生后,他好几次到我们家拜访我母亲,声称父亲当时和他在同一节车厢里,却突然在事故发生时消失了。”
她讲述的时候,我飞快地做着笔记。她父亲和我祖父的遭遇惊人地相似,让我不寒而栗。
“当然,人们没有在这辆火车上发现我父亲的尸体。那时候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个男人的话让我很困惑。但他讲述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很肯定。”
阿比吉尔说完了,我立刻向她表示感谢。
挂断电话后,我开始思考——几年之内,两个男人接连遭遇盘旋于此地的诅咒,被灯塔吞噬,无影无踪。
而现在,我成了灯塔唯一的主人。
二十四风向
太阳昔在彼处,而今堕入深渊。
——维克多·雨果
1
冰冷的血液在我体内流淌。
我用毛衣袖子擦掉玻璃上凝结的水汽。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天几乎已经全黑了。雨点从阴郁的天空中落下,不住地敲打着门窗。风在呼啸,它的气息扫过万物。树木被吹弯了脊梁,电线旋转飞舞,窗框颤抖不已。一个金属跷跷板在风雨中嘎吱作响,凄厉地哀号着,像是孩子在哭泣。
壁炉边有一些木柴。我生了火,重新弄了点儿咖啡。接踵而至的真相让我沉浸在困惑中。祖父很有可能不是在缅因州的海岸溺亡,而是抛下妻儿逃跑了。可这是为什么呢?当然,没人敢说自己能够做到绝对理智,不会对谁一见钟情,但这种行为同我听说的苏里文·科斯特洛的个性相去甚远。
他是一位爱尔兰移民的儿子,通过坚苦的劳动,最终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那年秋天,他为什么会从人间蒸发,并且粗暴地打碎了他赖以生存的一切?在他灵魂深处,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1954年秋天到1958年年底这段时间,他又做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是否还有一丁点儿可能——他尚在人间?
突然间,我明确地意识到,这些问题绝不能悬而无解。
2
我冲入雨幕,钻进农舍边上的车库里。一推开门,我就看到一堆锈迹斑斑的旧工具中放着一把崭新的大锤,上面还挂着家得宝2的标签。这是一把德式锤子,手柄是原木的,锤头是用一种特殊的铍铜合金浇铸而成。肯定是父亲不久前买回来的,简直就像是刚刚买的……毫无疑问,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圈套正在收拢。
我顾不得多想,飞快地拿起那把锤子,以及边上的一把旧凿子和一根挖掘杆。我从车库出来,冲进农舍,经由过道跑向地下室。地下室入口处的活板门一直开着。我带着工具走下楼梯,合上闸刀,房间再度亮了起来。
我还有机会回头。我可以叫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去火车站,然后坐上回波士顿的火车。我可以找一家房产代理把二十四风向灯塔租出去,在新英格兰,这种样式的宅子夏天一个月就能租到几千美元。这样我还能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然后继续之前那种平静的生活。
可那又算是什么生活?
除了工作,我的存在毫无意义。孑然一身,心无所爱。
我眯起眼睛。一幅旧日图景突然在我脑海中闪现。五岁的我抬起满头金发的脑袋望着父亲,他刚刚任由我摔落在卧室的木地板上。我一动不动,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