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十四风向灯塔(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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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波士顿到科德角东面,车程大约一个半小时。这是春末一个美丽的清晨,天空纯净而明亮,阳光洒在风挡玻璃上,散射出金色的微粒,在仪表盘上方飘浮着。父亲保持他的一贯作风,从不为了维持闲聊而拼命找话题,这样的沉默倒也不会让人感到压抑。一到周末,他就喜欢开着这辆雪佛兰小卡车到处跑,收音机里循环播放着几盘磁带:弗兰克·辛纳屈的精选集、迪恩·马丁的演唱会专辑,还有一盘没什么名气的乡村音乐专辑,是艾佛利兄弟在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录制的。卡车后窗上粘着一张不干胶宣传单,吹捧即将参加1970年议员竞选的泰德·肯尼迪。父亲喜欢时不时地打扮成土里土气的农民模样,可实际上他是波士顿最著名的外科医生之一。更重要的是,他还掌握着一家市值几千万美元的公司。不过,在做生意这件事上,这种放荡不羁的乡巴佬性格着实让他付出了不少代价。
我们驶过萨加摩尔大桥,又开了四十多公里,在山姆海鲜店停下休息,买了龙虾卷、炸薯条,还有一箱啤酒。
差不多过了正午,车子开上一条沙石小道,这条小道一直通向温切斯特湾的最北端。
那里荒无人烟,被无边无际的大洋和岩石包围着,几乎永远都在刮风。就在那片峭壁环绕、遗世独立的土地上,矗立着二十四风向灯塔。
这座用来发射信号的古老建筑呈八角形,通体木质,大约有十二米高。灯塔旁边有一座农舍,外侧围着白色木板,上面盖着尖尖的石棉屋顶。阳光好的时候,这儿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度假居所。但天气阴沉或黑夜降临时,明信片般的美景立即变成一幅艾伯特·平卡姆·赖德1笔下的阴暗画作,如同一场漫长的梦魇——每到这种时候,这地方就变得让人难以忍受。此处房产在我们家族已经传了三代。1947年,在美国政府组织的一次拍卖会上,一位工程师买下了这处房产,他的遗孀于1954年把它转卖给我的祖父苏里文·科斯特洛。
当年,由于资金短缺,联邦政府关闭了一百多个对国家不再具有战略意义的场所——二十四风向灯塔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人们在它南边十五公里的兰福德山上建起了另一座更加现代化的灯塔,老灯塔就彻底被废弃了。
祖父对这桩交易非常满意。入手之后,他立即开始翻新灯塔和农舍,;想把这里变成舒适的第二居所。然而在施工期间,他却神秘失踪了。
1954年初秋,人们在农舍前发现了他的汽车。那辆雪佛兰的顶篷敞开着,车钥匙还放在仪表盘上。苏里文习惯午休时坐在岩石上吃饭,于是人们很快得出结论,把他的失踪归结于一起意外溺水事件。尽管海浪从未把他的尸体冲上岸,我的祖父还是被正式宣告死亡,死因是:在缅因州海岸溺水。
我从没见过祖父,但经常听到他的老朋友们谈起他,把他描述成一位特立独行的传奇人物。我的中间名就来自他的教名,继承他手表的人也是我——我哥哥还为此生过气。那是一块卡地亚坦克表,20世纪50年代初制造,有着长方形表盘和青色的钢质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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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上食物和啤酒,我们去晒晒太阳,吃点儿东西!”
父亲关上小卡车的车门。我注意到他胳膊下面夹着妈妈在某次结婚纪念日送给他的公文包,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我把冷藏箱放在一张木桌上。这张桌子就摆在砖砌的烤炉旁边,离农舍大门有十几米远。二十多年来,这张花园桌和与之相伴的两把造型简约的红松木椅子一直摆在那里,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挺过一次次恶劣天气的袭击的。此刻艳阳高照,空气清新。我拉上夹克衫的拉链,打开龙虾卷的包装,把食物放到桌上。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开了两瓶百威啤酒,然后在木椅上坐下。
“干杯!”他说着递给我一瓶啤酒。
我接过酒瓶,坐到他旁边。慢慢咽下第一口啤酒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光芒。沉默之后还是沉默。他只咬了几口三明治,就又点着了第二支烟。我能感觉到气氛很紧张。我知道,他带我来这儿绝不是为了父子二人一起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这么简单。我们甚至都不会去钓鱼,更别提什么勾肩搭背和做意式锡纸烤鲷鱼了。
“我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他终于开口了,一边说一边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许多叠放整齐的文件。
每份文件上都印着韦克斯勒-德拉米克法律事务所简洁朴素的标志,几十年来他们一直负责维护我们的家族利益。
他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决定在走之前把事情都处理好。”
“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