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黑树皮(第6/8页)

一小时后鲁比回来时,她的口袋里装满了她所能找到的、或许有些用处的草根——毛蕊花、西洋蓍草、牛蒡、人参。但没有找到她最需要的白毛莨。近期药草极为缺乏,很难找到。她担心是因为人类证明自己无可救药,而白毛莨厌恶地离开了。她将毛蕊花、西洋蓍草的草根及牛蒡捣碎敷在斯特布罗德的伤口上,并用从毯子上割下来的布条包扎好。她用毛蕊花和人参泡成茶滴进斯特布罗德的口中,但他的喉咙紧紧闭合,她无法知道它们是否流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家离这儿太远了,他不会活着到达那里的。他大概在几天后才能上路,而且,这儿再下更多的雪也不足为奇。我们需要一个比这儿好一些的暂避处。

——回到石棚去?艾达问道。

——那儿住不下我们所有人,而且也没有地方做饭和照料他。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如果它还在的话。

她们让斯特布罗德躺在那里,自己去将长长的木杆砍断作为拖拽式爬犁的杠轴。她们将这些木杆用绳子捆扎好,并将更多的编织在一起做成网状拖篮,然后便将这个装备勾在了马具上。她们把斯特布罗德裹在毯子里抬过小溪放在爬犁上,但当她们将他拖在马后经过地上的石块和草根颠簸着向左边的岔道前进时,她们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这些震动会令他的伤口裂开。于是,她们拆掉了爬犁,卷起了绳子,将斯特布罗德拖到马背上继续缓慢前行。

天空呈现单调的灰色,悬在她们的头上,低得几乎触手可及。有一小会儿,雪花再次从天上降下并随着刺骨的寒风飘荡。开始时大如鹅毛,然后便又小又干,如同粉尘。雪停后,浓雾聚拢在她们周围,惟一清楚的事就是天在逐渐变黑。

她们一度沉默地走着,除了鲁比说她们应该在这儿或那儿拐上岔道。艾达不知道她们走的是哪条路,因为她早已辨不出方位了。

当她们停下来休息时,那匹马垂着头站着,疲惫而痛苦,背上的负担和这里的海拔高度使它精疲力尽。艾达和鲁比拂去一个木桩上的积雪坐了下来。除了附近的树木,她们什么都看不清楚。然而,通过这里的空气,她们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山脊上,周围空旷幽深。艾达蜷缩在自己的衣服里,,尽力不去想再过这样的一天以及她们将在一英里外的什么地方过夜。斯特布罗德一动不动地横趴在马背上,同鲁比和艾达把他刚放在那里时一样。

在她们坐着时,两只游隼穿破大雾飞了过来。它们钻进方向不定的风中,翅膀急促地扇动以在稀薄的空气中获得平衡。它们飞得很近,艾达能够听到风穿过羽毛时的嘶嘶声。斯特布罗德醒了过来,当鸟飞过时他短暂地抬起头,他的眼光茫然地追随着它们,直到它们消失在雾中。一线鲜血从他嘴角流到下巴上,像剃刀划痕一样细。

——灰背隼。斯特布罗德说道。就像说出这些鸟的名字能够使他重新找到平衡。

他开始挣扎,似乎要在马背上坐直,于是鲁比上去扶住他。但当她放开手时,他便向前扑倒,脑袋垂到马肩上。他闭着双眼,手臂伸过头部,两手去抓马的鬃毛。他的腿无力地吊在拉尔夫圆肚子的两侧。鲁比用自己的衣袖擦干他的嘴角,他们继续走了下去。

用了将近一个小时走下一个陡峭的山坡之后,艾达觉得他们正走在一个山谷中,但从任何方向她都无法看得太远,以至于无法证实这种感觉。她们穿过一片沼泽,道路两边都是齐人高的越橘丛。在山谷的底部,他们经过了一泓黑色的止水,它穿过浓雾,仿佛是这个世界敞开的一个黑洞。古老、毫无生气的灰褐色禾草呈条带状环绕着它,它的边缘到处都是锯齿状的浮冰,就像照相机正在变小的光圈一般。三只黑色的鸭子一动不动地浮在水池的中央,头部蜷在胸前。如果她要写一本关于情绪的书,她想,那将是恐惧。

雾气渐稀。他们再次爬坡,那只是一个低矮的小山,山脊上长着铁杉,且很多已被吹倒,根部像植物标本一样暴露在外。他们穿过这片树林进入到另一片栗子林中,正前往一个只能闻其声、却未能见其貌的小溪。这是一段艰难的行程。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道路,只不过是在两树间狭窄的缝隙、乱蓬蓬的矮树丛和低矮的灌木中穿行。当他们从山上下来走向一个狭窄的河谷时,天光并未改变,而这一天下来,惟一的感觉就是疲惫不堪。

透过树林,艾达开始辨认出了一些矩形的东西。是棚舍和木屋。这是切诺基人的村庄,一个鬼域,里面的原住民早已被赶上了“血泪之路”并消失在某个荒蛮之地。除了一个古老的棚屋是由藤条和泥浆构成并已被岁月腐蚀以外,其余所有的木屋都是由栗子树的树干搭建而成。一棵白色的大栎树倒在一个小棚屋上,但其余的茅舍三十年来基本完好。栗子木材具有强大的防潮特性,在瓦解成土之前或许还能照此状态维持上百年不变。灰色的苔藓在木屋上生长,加拿大飞蓬、藜和蚤草的径干从门口的雪地上支了出来。这儿没有太多的平地可供开垦,所以它或许曾是一个季节性的狩猎营地。荒废后只有少数流浪的食肉动物曾在这里隐居避难。总之,这里只有五六间无窗小屋,不均匀地分布在小溪岸边,而这条湍急的溪流被表面长着青苔的光滑巨石所阻挡,分成了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