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足之心(第5/9页)
斯特布罗德会奏出一串音符,一遍又一遍地拉着这个乐句,一段时间之后,它就会对庞格的心灵产生魔咒一样的效力。庞格喜欢斯特布罗德的演奏所带给他的感受,于是,他迷恋上了小提琴和小提琴手。他开始追随着斯特布罗德,总是带着一种等待食物的狗一般的忠诚。晚上,在逃兵们的山洞里,他会醒着躺在那里,等到斯特布罗德睡着之后便爬过去,紧靠着他那弓着的背躺下。斯特布罗德在凌晨醒来时就会将这个男孩连同他的帽子一起推开,使他同自己拉开一段适当的距离。这个男孩之后就会盘着腿坐在火旁盯着斯特布罗德,就像随时会看到某个奇迹一般。
斯特布罗德是在一次“袭击”中偶然获得了庞格的这把班卓琴,“袭击”是这些“穴居人”用来描述他们最近抢劫随便某个曾得罪过他们中的成员、致使这个成员怀有朦胧恨意的富农的术语,这多少使他们的这个新习惯显得体面些。十年前某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成为袭击的借口;一个人从泥泞的路边跑过时将泥浆溅在了你的身上;当你走出商店时有人匆忙经过并撞到了你的胳膊却没有道歉;某人雇用你为他干活却克扣了你的佣金或是给你下命令时的口吻可以被你理解为他自认为高你一等。任何怠慢、贬损或是嘲弄,无论多么久远,都可以成为借口。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算账机会了。
他们抢劫了一个叫沃克的人的家。也是这个县里少数几个贵族之一,是一个主要的奴隶主,而这同穴居社群相抵触,他们的基本观点最近有了转变,开始将战争及战争带来的麻烦归咎于蓄奴者了。同时,在那些被沃克认为是低他一等的人(据他判断,这几乎包括了所有人)的眼中,他长久以来都是一个专横跋扈的浑蛋。“穴居人”们裁定,他应该受到惩罚。
他们在黄昏时到了那个农庄,将沃克夫妇捆在了楼梯的栏杆上并轮流打沃克的耳光。他们已经搜查过外面的库房并洗劫了他们能够找到的所有食物——火腿、猪腰、大量的腌制食品、几袋粗粮和玉米粉。他们还从这个房子里拿走了一张红木桌子、银质餐具和烛台、蜂蜡蜡烛、一幅从餐厅墙上取下来的华盛顿将军画像、英国的瓷器、田纳西的藏酒。后来他们就用这些战利品将他们的山洞装饰起来。华盛顿的画像放在壁凹中,蜡烛插在银烛台上。桌子布置上了威基伍德(由威基奇伍德及其后代制造的陶瓷的商标。威基奇伍德(1730—1795)是英国陶瓷工匠,制造的器皿极有名——译注)陶瓷和银制餐具,尽管他们中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是用瓢和角制成的容器吃饭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斯特布罗德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劫掠沃克的财物上,庞格的班卓琴是他惟一的战利品。他是从沃克的一个工具间里的挂钩上把它拿下来的。它有点难看,琴身的圆形部分有失对称,但琴头是用猫皮制成,琴弦用的是羊肠线,并且它的音质极为柔和。他只打了沃克一个耳光作为报复,因为在很久以前他曾听到沃克说他是个傻瓜,当时他正醉醺醺地坐在路边的木桩上,徒劳地试图用小提琴拉出音乐来。我现在已经掌握拉小提琴的技巧了!斯特带罗德在打过沃克那已经发红的面颊后说道。回想起来,那次对沃克的袭击令他不安。有生以来头一次,他认为他的行为可能会遭到报应。
回到山洞,斯特布罗德将班卓琴送给了庞格并把自己仅知的一点弹奏知识传授给他:如何拧弦轴调音,如何用拇指和食指拨弦,时而轻拂,时而像猫头鹰扑向野兔那样猛抓琴弦。显然是出于极好的天资和给斯特布罗德的小提琴演奏提供适当伴奏的渴望,这个男孩没费多少力气便知道如何弹奏它了,就像人们学敲鼓那样轻松。
那次抢劫之后,他和庞格几乎不事旁务,潜心于音乐。渴了,他们有沃克的上等好酒。除了偷来的果冻,他们什么都没吃。他们只在醉得无法弹奏时才肯睡觉,连洞口都不常去,以至于不知外面是黑夜还是白昼。然而,正因为如此,庞格现己熟悉了斯特布罗德的全部曲目,他们形成了二重奏组合。
当鲁比最终回来时,她只拿回了一小块用纸包着的血淋淋的牛胸肉和一罐苹果酒,因为亚当斯只想卖掉比她希望的要少得多的牛肉。鲁比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父亲和那个男孩。她的眼神冷漠,在赶路时她扎起来的头发散落下来,披在了肩上。她穿着墨绿与浅黄相间的条纹棉布裙子和灰色的毛衣,头戴一顶灰色的男式毡帽,在缎带上插着一根小小的孔雀羽毛。她把那个纸包托在掌上并上下掂着它的重量。
——几乎不到四磅。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