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床上流满了鲜血(第3/9页)
——你可以到桌子上吃,也可以在这里,这里暖和些。她说。
英曼把盘子放到大腿上,拿起刀和勺子便吃了起来。他也想表现得斯文一点,但动物性的本能却占了上风,他狼吞虎咽,发出偌大的声响,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停下来细细咀嚼。他先把洋葱切开,像吃苹果一样吞掉,然后用勺子舀起热斑豆填进嘴里,同时大口地咬着那块油汪汪的玉米饼,其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觉惊心。咬出来的豆浆流下他的胡子,滴落在衬衫肮脏的前襟上。他忙得呼吸不匀,已经有点喘不上气,鼻子里呼哧呼哧作响。
经过一番努力,他放慢咀嚼吞咽的速度,喝了一勺冰冷的泉水。那女人已经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壁炉另一面,坐在那里看着他吃,就像看着一头吃腐肉的公猪。也即是说,又好奇,又有点恶心。
——很抱歉,我已经好多天没吃到真正的食物了,只吃了些野水芹,喝点溪水。英曼说。
——用不着抱歉。她说。语气平缓,英曼听不出是表示原谅抑或责备。
英曼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这样一个瘦弱的姑娘,竟孤身一人住在这个阳光甚少光顾的幽暗山谷里。她的生活简单到连纽扣都没有,英曼注意到,她裙子上都是用鸡距藤做的木夹夹住的。
——你多大了?英曼问。
——十八。她说。
——我叫英曼,你呢?
——萨拉。
——你怎么会一个人住这儿?
——我男人约翰去打仗,在弗吉尼亚战死,已经有段日子了。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孩子,现在就剩我们娘俩了。
英曼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想着那些死在战争中的人,不管是哪一方的,还不如用枪管顶住上颌把自己崩了呢!又有什么分别?
——这里有人帮你的忙吗?他问。
——没有。
——那你怎么生活呢?
——我用犁尽我所能开出一小片玉米地,还有一个菜园,在山坡那边不远的地方。但今年都没收下多少。我有一个磨玉米的平轮水磨,还有几只下蛋的鸡。原来有一头牛,但夏天偷袭的北军翻山过来,把它拉走了,还烧掉了本来就不大的谷仓,抢走了蜂巢,用斧子在门廊上劈死了我们的大青狗来吓唬我。冬天主要就得靠猪栏里的那口猪了。我得尽快把它宰了,可又害怕,我还从来没自己杀过猪呢。
——得有人帮你才行。英曼说。让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杀猪,实在是难以想像。
——需要不等于能得到,短期内都没有指望。我的家人都死了,除了波茨,附近也没有我可以求助的邻居。但一说到干活,波茨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一切都得我自己来做。
这样辛劳的生活,短短五年就会让她成为一个老女人。想到这里,英曼真希望自己从没踏进这个门槛,哪怕会倒毙于路旁,也该继续赶路。他难过地看出,这个女人的生活,如果自己走进去,就会从今晚开始,一直辛苦到死,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仅是想上片刻,他便感觉整个世界都像一堆木头般高悬在上,随时准备滚落下来,将陷阱中的她活活砸死。
外面夜幕已经降临,房间里黑得像一个熊窝,只有炉中投射出一片黄光。姑娘的腿向火炉伸出,她穿着一双男式的灰色厚袜子,褪到脚踝处,裙摆提了起来。火光中,英曼能看见她纤弱的小腿侧面的金色绒毛,紧贴在肌肤上,又细又软,闪闪发亮。长期的饥饿使英曼头脑昏乱,竟然想到要去抚摸她的小腿,就像抚摸一匹受惊的马的脖子,以镇定它的心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的身体都透出彻底的绝望。
——我可以帮忙,英曼发现自己在说,现在是有点早,但也勉强可算适合杀猪的天气了。
——我是求之不得。
——你没有求,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不能让你白干。我可以把你的衣服洗干净缝好,看来你也正需要,上衣的那个破洞可以在外面垫一块布缝上。暂时你可以先穿我男人留下的衣服,他差不多和你一样高。
英曼又开始低头吃饭,很快便一扫而光,他用一小块玉米饼把盘子里最后一点汤汁抹净,放进嘴里。萨拉没问他是否还要,就用勺子又给他舀了一大堆豆子,还用叉子给他叉了一块玉米饼。英曼正吃着腿上的第二盘食物,这时孩子哭了起来,她走到房间昏暗的里侧,把裙子在腰间解开,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侧身对着英曼。
英曼想不看,却还是从侧面瞧见了她圆圆的乳房,在朦胧的光线中丰满而洁白。过了一会儿,她把孩子拿开,湿漉漉的乳头上闪烁着一点亮光。
她捧着一摞叠好的衣服回到壁炉旁,衣服上还立着一双干净的皮靴。他把空盘子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