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起来(第5/9页)
——天哪!英曼说着又看了一眼那张地铺。
她将日记扣好,放到桌面的一摞本子顶上。我随时都可能走,她说,套上山羊,把车轮从土里拽出来,然后就上路了。我的车过去一直是山羊拉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周游过全世界,最北到过里士满,向南快到查尔斯顿。它们之间的地方我全都到过。
——你不会从来没结过婚吧,我猜?
那女人撅起嘴,像闻酸奶一样吸了吸鼻子。是的,我结过婚,她说,也许现在还得算是已婚的呢,尽管我想他肯定早就死了。那时我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他是个老头子,已经娶过三个老婆,全部死在他前边了。但他有个很好的农庄,我的家人就差没把我直接卖给他了。我喜欢一个小伙子,黄头发,现在我每年还能梦到一回他的笑容呢。有一次,他从舞会上送我回家,每到拐弯的地方都吻我。但他们却把我交到那个老头手上,他待我就像一个庄稼把式。前三个老婆,都给他埋在山上的一棵悬铃树下,他有时候会一个人去那里坐。你见过这种六十五甚至七十岁的老头,一辈子能耗死五个老婆,让她们不停地干活、生孩子,虐待她们,直到把她们杀死?一天晚上,我在他身边醒来,想到自己的结局不过就是一排五个墓碑中的第四个,我马上就从床上起来,骑上他最好的马,天没亮就逃得远远的了。一星期后,我把马换了这辆车和八只山羊。到如今,祖、曾、高全用上,也计算不完这些羊跟第一批隔了多少代了。这辆车也东拆西补了多少遍,没一个部件是原来的了。
——就这么一个人过下来了?英曼问。
——没一天不是。我很快就学到,一个人光靠山羊就基本可以活下去,吃羊奶和奶酪,等到一年中繁殖的数目超过我的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吃羊肉。我什么野菜都吃,还捕鸟。只要你知道去哪里找,这世界上到处是白给的食物。北边离这里半天路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我去那里用奶酪换土豆、粮食、猪油之类的东西。我熬汤药卖,配药粉,做药酒、药膏,还有治性病的秘方。
——这么说你是位女郎中了?英曼说。
——除此之外,我还偶尔做些小点心,卖一些小册子。
——什么样的小册子?
——有一本是关于犯罪和救赎的,她说,我卖了不少。还有一本讲饮食的,告诉人们应该放弃吃肉的习惯,多吃全麦面包和土豆一类的块根食物。另有一本谈的是颅相,教给人们怎么通过颅相去了解一个人。
她伸手来摸英曼的头皮,他赶紧一扭头躲开了,说:我买一本讲饮食的,以后饿了看它就行了。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各式各样的纸币。
——我只收硬币,她说,三分钱。
英曼在口袋里丁丁当当掏了半天,找出三分钱给她。那女人从橱柜里取出一本黄色的小册子递给英曼。
——封皮上写着,如果你遵照它的指示,就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她说,不过我什么都不说,你还是自己看吧。
英曼翻了一会儿小册子,灰色的纸张质地粗糙,印刷拙劣。有这样一些标题:《土豆——上帝的食物》、《羽衣甘蓝——灵魂的滋补品》、《全麦面粉——通往更富足的生活》 。
最后一个标题极引了英曼的注意力,他出声地读了一遍:《通往更富足的生活》 。
——这可是许多人追求的,那女人说,但我不太肯定,一袋子面粉就能让人走向富足。
——对。英曼说。照他的经验看,富足确实是难以得到的东西,除非你把坎坷困苦的分量也计算在内,它们可是应有尽有的。但一个人真正想得到的那种富足,则另当别论了。
——匮乏才是人生的常态,我是这么看的。那女人说。
——正是。英曼道。
女人俯身在炉盖上将烟袋锅里剩下的火星敲净,然后放回嘴里猛力吹着,简直都要吹得呜呜作响了。她从围裙的兜里拿出一只烟袋,重新把烟袋装满,用长满老茧的拇指将烟丝压实,然后在炉火中点燃一根草棍,凑到烟袋上,嘴里吸着,一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你那个红色的大伤疤和那两处小的新伤是怎么来的?她问。
——脖子上的伤是去年夏天,在环球酒馆附近落下的。
——在酒吧斗殴给刀子割的?
——作战的时候,在彼得斯堡下边。
——那么说是联邦军用枪打的?
——他们想进占威尔登铁路线,我们的目标是阻止他们。整个一下午,战斗在矮松林、笤帚草丛、农田等各种各样的地方进行。那是一片灌木丛生的可恶的低地,天气闷热,我们全都大汗淋漓,裤腿上都能搓下汗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