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第3/7页)
祈祷之后,我放松下来,回家时压在我心上的负担稍稍减轻。大概是奥班比给我的保证或是祈祷起了作用,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有东西把我的灵魂从泥潭里拉出来了。戴维告诉我们,“我们的豆子”在厨房里。于是哥哥和我吃了起来。母亲送牧师回来,又唱又跳。
“我主终于征服了我的敌人。”她举起双手唱道。
“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哥哥问,但她没理他,拉着调子又唱了一遍。我们耐心地等着她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又唱了一首歌,才转身看向我们,热泪盈眶。她说:“阿布鲁,邪恶的阿布鲁死了。”
我手里的调羹不受控制地滑落到地板上,把豆泥撒了一地。但妈妈似乎没注意到。她告诉我们她听到的消息:“几个男孩”谋杀了疯子阿布鲁。她送牧师出门时碰到了在井里发现波贾尸体的邻居。那女人兴高采烈,正要到我们家来报信。
“他们说他是在奥米-阿拉河附近被杀的。”母亲说着紧了紧裹身衣的腰部,因为恩肯使劲拽她的腿,裹身衣有点儿松了,“你们看,你们每天傍晚去河边钓鱼那会儿,是我主保佑你们平安。虽说后果还是很严重,但至少你们都好好地从河边回来了。那条河边是一块罪恶恐怖之地。你们能想象那恶人的尸体躺在那儿吗?”她说着指指门。
“你们看,我的守护神还在,它终于替我报仇了。阿布鲁的舌头咒骂过我的孩子们,现在那条舌头要烂在他嘴巴里了。”
母亲继续庆祝,奥班比和我则努力想要弄清楚我们的行动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但我们弄不清楚,因为任何预见未来的尝试都是徒劳的。预见未来就像窥探一个人的耳洞。在夜色掩护下做的事居然传播得这么快,真让我难以置信;奥班比和我都没想到。我们的打算是杀掉疯子,让他的尸体躺在河岸上,直到开始腐烂了才被人发现——跟波贾一样。
晚饭后,哥哥和我默默地回到房间。我脑海里满是阿布鲁生前最后几分钟的样子。我想到自己当时突然被一股奇特的力量裹挟,下手精准有力,每一击都深深地刺入阿布鲁的身体。我想象着他的身体浮在河面上,被鱼群包围。突然,哥哥坐了起来,放声大哭——他跟我一样睡不着,但不知道我也没睡着。
“我不知道……我是为你们做的,我们,本和我,是为了你们才这么做的,为你们俩。”他啜泣着,“妈妈、爸爸,对不起。我们这样做,是为了让你们不再受苦,可是——”接下来的话听不清楚,被一阵抽抽搭搭的哭声盖住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对未来的恐惧折磨着我,这个未来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近——就是第二天。我用最轻微的声音祈祷,祈祷明天不会来临,祈祷明天跌断了它的腿骨。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我是被远处清真寺宣礼员召唤信众祷告的声音吵醒的。时间还早,清晨的阳光透过哥哥昨晚没关的窗子流泻进房间。他正坐在书桌旁读一本卷了角的、纸张发黄的书。看不出来他到底睡过没有。我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德国人怎么从西伯利亚步行到德国的事,书名我忘了。他裸着上身,锁骨突出。这几个星期,他全神贯注地策划我们的行动,瘦了好多。现在,行动结束了。
“奥贝。”我叫他。他吓了一跳,迅速起身走到床前。
“你害怕?”他问。
“不,”我先否认了,然后又说,“可我还是怕那些士兵会找到我们。”
“不,他们不会的。”他摇头,“不过,我们不能出门,要等爸爸回来,等巴约先生带我们去加拿大。别担心,我们会离开这个国家,把一切抛在身后。”
“他们什么时候到?”
“今天,”他说,“爸爸今天回来,我们可能下星期就动身去加拿大。大概吧。”
我点点头。
“听着,我不希望你害怕。”他又说。
我哥哥两眼放空,陷入了沉思。后来,他收敛心神,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可能会让我担心,于是说道:“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说好。他又陷入了沉思;他的嘴唇似乎在蠕动,但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后来,他再次收敛心神,讲起了克莱门斯·福雷尔的故事。二战期间,德国军官克莱门斯被俄罗斯人俘虏,后来成了西伯利亚劳改营的苦工。他从劳改营里逃脱,踏上了通往德国的漫漫长路。故事还没讲完,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声,我们知道外面一定聚集了一大帮人。哥哥不讲故事了,定定地同我对视。我们一起来到客厅。妈妈正在给恩肯穿衣服,准备去市场。上午已经过去了一会儿,这时大约是九点,客厅里有一股油炸食品的味道。桌子上有一盘吃剩的煎鸡蛋。盘子一边是一把餐叉,另一边是一片炸甘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