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21(第3/7页)

追上他后,我们发现伊巴夫和他的堂兄弟也在那儿踢球。一上木桥,我就想起了伊肯纳变形时我做过的那个有关人行桥的梦。闻到大河熟悉的气味,看到跟我们以前抓的鱼儿差不多的杂色鱼在水中游弋,听到癞蛤蟆和蟋蟀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叫唤,就连河里死物的恶臭都让我想起我们一起钓鱼的日子。我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鱼儿,因为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它们了。以前我希望自己是条鱼,所有的兄弟也都是鱼,这样我们就可以整天游泳,每天游泳,永远游下去。

不出我们所料,阿布鲁朝木桥走过来,眼睛看着远方,一路走到木桥脚下。他上桥的时候,我们站在桥的另一头都能感到桥面沉了沉。

“他一吃下面包,我们就跑,飞快地跑,”看着疯子离我们越来越近,哥哥说道,“他有可能摔下去死在河里;没人会看到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计划让我感到害怕,但我还是点头同意了。阿布鲁一上桥就走到栏杆边,扶着栏杆朝河里尿尿。我们看着他尿完,阳具像橡皮筋一样缩回腰间,几滴尿滴到了桥面上。哥哥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在看我们,才拿出了毒面包,朝疯子走去。

现在,他离我们很近了,我确信他很快就会死掉。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就像古时候能赤手空拳撕碎一切的大力士。繁盛的络腮胡从脸侧一直蔓延到下巴。上嘴唇的胡须像是用细炭笔画的。头发又长又脏,缠成一团。他的胸口、满是皱纹的黑脸上、下腹和阳具周围也长满了毛发。他的指甲又长又尖,每个指甲里面都嵌满了油污和泥土。

我注意到他身上散发出多种气味,其中最浓烈的是粪便味。随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这种气味像一群苍蝇一样扑面而来。我想这一定是因为长期以来,他排泄完之后都不清洗肛门。他的私处和腋窝下面的浓密毛发里累积着陈年汗臭。他身上还有腐烂的食物、未愈合的伤口和流脓、体液和垃圾的气味。我还闻到了生锈的金属、腐烂物质、旧衣服、他有时会穿的捡来的内裤的气味。他身上还带着奥米-阿拉河边的树叶、爬藤、烂杧果的气味,河岸上沙子的气味,甚至还有河水的气味。我还闻到了香蕉树和番石榴树的气味、哈麦丹风卷起的尘土味、裁缝铺后面大垃圾桶里丢掉的衣服的气味、镇上露天屠宰场残留的肉的气味、秃鹫们吃剩的残骸的气味、“美好房间”汽车旅馆里用过的避孕套的气味、阴沟和污物的气味、他手淫后喷射在自己身上的精液的气味、阴道分泌物的气味、干掉的黏液的气味。然而,这些还不是全部。他身上还有非物质的东西的气味,比如说,他人戛然而止的生命,以及他们灵魂中的寂静。从他身上闻得到未知的事物、奇特的元素、可怕的被遗忘的东西。他有死亡的味道。

奥班比伸出拿着面包的手。他走近我们,接了过去。他似乎根本没认出我们,就好像他没给我们下过预言。

“吃的!”他说着伸出了舌头,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调子唱出一串词语,“吃,米饭,豆子,吃,面包,吃,那个,吗哪24,玉米,埃巴,甘薯,鸡蛋,吃。”他拿一个拳头撞击另一只手的手掌,继续有节奏地吟唱由“吃的”引发的歌。

“吃的,吃的,吃——的!吃这个。”他两个手掌拉开距离,比画着锅的形状,“吃,吃的,吃,吃——”

“这个好吃,”奥班比结结巴巴地说,“面包,吃吧,吃吧,阿布鲁。”

阿布鲁翻了个白眼,其灵活程度足以让最会翻白眼的人自愧不如。他从奥班比手里接过一片面包,咯咯地笑了,还打了个哈欠,就像为刚才说的一长串话点了个标点。他一接过面包,奥班比就瞪眼看我。等他后退到安全距离,我们拔腿就跑,一直跑过另一条街才想到停下。远处,一条繁忙的公路在田野里起伏。

“咱们别离他太远。”哥哥气喘吁吁地扶着我的肩膀说。

“好的。”我喘着气嘟哝了一句。

“很快他就会倒下。”哥哥低声说。他的双眼迸发出喜悦的光芒,而我的眼眶里却迅速填满了同情的泪水。母亲讲的阿布鲁吮吸奶牛乳头的故事跃上我心头。我想到,是贫穷把他逼到了绝路上。我们家冰箱里有成罐的牛奶,牛铃牌的,山峰牌的,罐子上都印着奶牛图案。我想,也许他一罐也买不起。他没钱,没衣服,没父母,没房子。他像我们在主日学校里唱的歌里的鸽子:“看那些鸽子,它们没有衣服穿。”它们没有花园,但上帝在看着它们。我想,阿布鲁就像那些鸽子,我同情这个疯子,有时候我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