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21(第2/7页)
那两个男人穿着廉价的长袖衬衫,衬衫下摆塞进布料柔软的长裤里——一个男人穿黑裤子,另一个穿绿裤子。他们手里拿着本精装书,我们瞥一眼就知道是《圣经》;他们刚从教堂出来。
“也许我们可以为他祈祷。”那个皮肤黝黑、头顶秃了一块的男人建议。
“我们已经斋戒祈祷了三个星期,”另一个男人说,“乞求上帝赐予我们力量。现在该是用它的时候了吧?”
第一个说话的男人温顺地点点头。没等他做出回应,第三个声音说:“显然不是时候。”
说话的是我哥哥。两个男人转向他。
“这个人,”我哥哥面带惧色,继续说道,“是个骗子。这些都是装出来的。他神志清楚得很。他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骗子,他装成这样在路边、商店前面和市场上跳舞,就是为了讨钱。他有好几个孩子。”哥哥虽然在对他们说话,眼睛却看着我,“他是我们的父亲。”
“什么?”秃头男人惊叫起来。
“是的。”哥哥无视我的震惊,“我们的母亲叫我和保罗”——他指指我——“带他回家,告诉他今天到此为止,但他不肯和我们走。”
他朝那疯子做了一个乞求的手势。但那疯子正在凳子旁边的地上找东西,似乎没注意到我哥哥。
“太不可思议了。”皮肤黝黑的男人说,“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一个男人居然会为了谋生装疯?不可思议。”
两人摇着头离开了,走前请求我们向上帝祈祷,请上帝感化他,宣告他的贪婪有罪。“上帝无所不能,”皮肤黝黑的男人说,“如果你们诚心祈祷。”
我哥哥表示同意,还向他们致谢。等他们走远了,听不见我们说话了,我问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嘘!”他咧嘴笑了,“听着,我怕这两个人真有什么神力。谁知道呢?他们都斋戒了三个星期了。啧啧!要是他们有布永康牧师、库穆伊牧师22或辛班尼牧师23那样的神力,通过祈祷把他治好了怎么办?我可不想那样。要是他好了,他就不会四处乱逛,也许他会离开镇上,谁知道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他会跑掉,不受任何惩罚地溜掉,那怎么行?不,不,我不允许。我以我死去的哥——”我哥哥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们看见一对夫妻和他们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停下来观察正在暗自发笑的疯子。奥班比神色黯然,因为这些人一直待到疯子离开为止,我们的行动又被耽搁了。他沮丧地得出结论说,这地方太不隐秘,不能下毒。于是我们回了家。
第二天,我们又去卡车那儿找阿布鲁。他不在。后来我们在一所占地不大的小学附近找到了他。高墙里传出小孩子们齐声朗读诗歌的声音。有时候老师会打断他们,偶尔还会请他们为自己鼓掌。不久,疯子站了起来,威严地迈开步子,两手一甩一甩的,像个石油公司的CEO。离他不远处有一把撑开的雨伞,伞骨和起褶的旧伞面都快分家了。阿布鲁凝视着手上戴的一枚戒指,跺着地往前走,嘴里咕哝着一连串单词:“妻子”“现在已成婚”“爱”“结婚”“美丽的戒指”“现在已成婚”“你”“圣父”“结婚”……
后来,在那疯子渐行渐远,已经听不清他的胡言乱语之后,奥班比告诉我,他是在模仿基督教婚礼的行进队列。我们放慢脚步远远地跟着他,途中经过一九九三年伊肯纳从一辆车里拉下死人的地方。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我们带的老鼠药的毒性。我的恐惧加剧了,我再次对疯子生出了怜悯之情:他就像条四处觅食的流浪狗。他走着走着就会停下来,转个身,像天桥上的模特儿那样摆个姿势,把戴着戒指的手伸出去。一栋平房的门廊上有三个女人,他朝她们走去。三人中有一人坐在凳子上,另外两人在给她梳辫子。其中两个女人起身赶他走,还弯腰捡石头朝他扔过去,想把他吓走。
两个女人早就不追了——她们其实没怎么动弹,只是朝他尖叫,叫他这个脏东西走开——但疯子还在跑,时不时地回头看,脸上挂着淫邪的笑容。我们后来才知道,他逃跑时走的那条土路很少有汽车开过,因为那条路的尽头是一座横跨奥米-阿拉河的长约两百米的木桥。一些街头顽童轻而易举就把这条没几米长的土路变成了他们的游乐场。他们在路的两头放了四块大石头,石头中间留空,作为足球场的门柱。他们在这里踢球,吵吵嚷嚷,扬起一片尘土。阿布鲁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后来,他摆了个姿势,手里托着一个我们看不见的球,用力朝空中踢去,差点儿摔了一跤。他挥舞双手狂喊:“进球!进,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