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第4/5页)
伊肯纳打断了波贾的鼻梁骨。鲜血喷涌而出,从他下巴上流到了地上。波贾痛苦地瘫在地上,啜泣着用撕烂的衬衫擦鼻子。奥班比和我的目光一落到他血迹斑斑的鼻子上就惊叫起来。我知道,这一架还远远没打完。波贾一定会报复,因为他从来都不是懦夫。他朝花园方向爬去,试图站起来。我有了个主意。我转向奥班比,告诉他我们应该去找个大人来拉开他们。
“对。”他同意。眼泪顺着他的腮帮往下流。
我们立即奔到邻居家,只看见铁将军把门。我们忘了,这家人两天前就出城了,要到那天晚上才回来。我们匆忙离开时,正好看见我们教会的柯林斯牧师开着厢式车经过。我们拼命朝他挥手,但他没注意到,也没有放慢车速,他的脑袋随车载音响播放的音乐的节奏晃动着。我们沿着露天下水道走,想找到别的大人。下水道里躺着一条死蛇,体量接近蟒蛇,是被石头砸死的。
最后,我们总算找到了一个大人,是汽车修理工博德先生,他住在离我们家三个街区的一排既没上涂料也没刷清漆的平房里。那房子还没有完工,旁边堆着木头和沙子。博德先生颇有军人之风:身材高大,肱二头肌发达,脸像绿柄桑坑坑洼洼的树皮一样粗硬。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从汽修铺回来上厕所。这个厕所是他和这排平房另外五个房间的房客共用的。他哼着小曲在靠墙的一个立式水龙头下面洗手,外裤没系好,平角裤倒是拉到了腰部。
“下午好,先生。”奥班比跟他打招呼。
“孩子们,”他应了一声,抬头看我们,“你们好吗?”
“很好,先生。”我们齐声说。
“有事吗,孩子们?”他一边问一边在被污垢和机油染黑的裤子上擦手。
“是的,先生,”奥班比回答,“我们的两个哥哥在打架,我们,我们——”
“他们流血了,好多血。”既然奥班比说不下去,那就我来,“请跟我们过去,帮帮我们吧。”
他端详着我们涕泪纵横的脸,五官像中风般皱成一团。“怎么回事?”他说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们为什么打架?”
“我们不知道,先生。”奥班比不愿多说,“请跟我们过去,帮帮我们吧。”
“行,走吧。”博德先生说。
他快步往房子的方向走了几步,似乎要去拿点儿什么东西,但中途停下,做了个向前的手势:“走吧。”奥班比和我跑了一段,把博德先生落在了后面,我们只好停下来等他。
“我们得快点儿啊,先生。”我乞求道。
博德先生于是光脚跑了起来。快到家的时候,有两个女人靠人行道边缘站着,挡住了我们的路。她们穿着廉价的满是污垢的长袍,每人头上都顶着一袋玉米。奥班比从其中一个身边挤过去,两个小玉米棒子从袋子的破洞里漏了出来。我们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那女人冲我们的背影咒骂。
跑到我们家院子那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邻居家怀孕的山羊,肚子鼓鼓的,乳房下垂。它蜷伏在我们家院门边,咩咩地叫着,舌头从嘴巴里耷拉下来,就像被扯下来的胶带。它笨拙黑臭的躯体表面沾满了自己的黑屎豆,有的压成了浓稠的糊糊,还有的两颗、三颗或更多颗黏结在一起。从院子那边传来的只有山羊粗浊的呼吸声。我们奔到后院,只看到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沾着血迹的泥土和满地的脚印。他们不可能在没人调解的情况下自己就不打了。他们去哪儿了?有谁来过?
“你们说他们在哪儿打架来着?”博德先生困惑地问。
“就在这儿。”奥班比指着泥地回答,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你确定吗?”
“是的,先生,”奥班比说,“这儿,我们走开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儿。这儿。”博德先生看着我。我说:“这儿,他们就在这儿打架。您看有血。”我指着一块沾有血迹的泥,紧接着又找到一个形似半闭的眼睛的湿漉漉的、圆圆黑黑的斑点。
博德先生迷惑地端详了半晌后说:“那么,他们去哪儿了呢?”他再次环顾四周。我借机擦了擦眼睛,朝地上擤了鼻涕。一只低飞的鸟儿,是只鸽子,停在我右手边的篱笆上,急急地扑扇着翅膀。接着,它像是受了惊吓似的飞起来,滑过水井,朝另一边的篱笆飞去。我抬头想看看伊巴夫的外祖父是不是还坐在那儿。哥哥们打架时他在。可这会儿他也不见了。他不久前坐过的椅子上放着一个塑料杯。
“好吧,我们到屋子里去看看。”我听到博德先生说,“这样才好,咱们走。说不定他们不打了,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