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第3/5页)
“天哪!”父亲连着说了好几遍。他语速很快,把“天”字拆成了两个音节,听起来像“踢——安”,就像敲击金属表面时发出的声音。
“他怎么啦?”奥班比吓得快哭了。
“闭嘴!”伊肯纳低吼道,“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们,叫你们别去钓鱼?可你们只听所罗门的。现在怕了吧。”
在他说话的同时,父亲又问了一遍:“你是说真的,她看见了我的儿子们?”母亲答道:“是的。”
“天哪!”父亲叫得更响了。
“他们都在里面,”母亲说,“你自己去问他们。一想到他们是用你给的零花钱买的渔具,钓钩、钓线和沉子,我就更加难过。”
母亲强调“你给的零花钱”,刺痛了父亲。他肯定已经像被戳到的虫子一样蜷缩起来了。
“他们钓了多久鱼?”他问。母亲支吾了一下,因为她不想受责备,但父亲厉声说:“我是不是在和又聋又哑的人说话?”
“三个星期。”她屈服了,声音里透出一股挫败感。
“老天啊!阿达库。三个星期。就在你眼皮底下?”
那其实是个谎言。我们之所以告诉母亲只钓了三个星期,是希望能把罪过降到最低。即便如此,父亲仍是怒火中烧。
“伊肯纳!”他咆哮道,“伊——肯纳!”
伊肯纳自打母亲开始向父亲告状起就坐在地上。这时他跳了起来,朝门口走去,然后又停住了,倒退几步,摸了摸屁股。他未雨绸缪,穿了两条短裤,但他和我们几个都心知肚明,父亲一定会把我们剥光了揍一顿。他抬头应道:“父亲!”
“滚出来!”
伊肯纳涨红了脸,雀斑越发明显。他迈步往前,接着,好像面前突然升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他站住了,最后还是奔了出去。
“在我数到三之前,”父亲嚷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我滚出来。马上!”
我们立马蹿出房间,站在伊肯纳后面充当背景墙。
“你们都听见你们母亲跟我说了什么吧,”父亲前额上暴出一长串青筋,“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父亲大人。”伊肯纳回答。
“那么,真是这样?”父亲死死盯着伊肯纳沮丧的脸。
我们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怒气冲冲地进了自己房间。我注意到戴维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包饼干,正傻盯着我们几个,等着看我们挨揍。父亲带着两根牛皮鞭出来了,一根挂在肩上,另一根抓在手里。他把刚才吃饭用的小桌子推到房间当中。母亲刚刚收走了上面的餐具,用抹布擦过它。她把裹身衣的上半身拉紧了些,静等父亲的怒火漫过警戒线。
“你们每个人都给我在桌子上趴好,”父亲说,“你们都是赤条条地来到这个罪孽深重的世界上,现在也得赤条条地接受回报。我流汗吃苦,就是为了送你们去上学,接受西方教育,做个文明人,你们却宁可做渔人。渔——人!”他翻来覆去嚷嚷着这个词,好似中了诅咒。嚷嚷了无数次之后,他命令伊肯纳在桌上趴好。
一顿痛打。父亲命令我们边挨鞭子边数数。伊肯纳和波贾褪下短裤趴在桌上,一个挨了二十下,另一个挨了十五下。奥班比和我各领了八鞭。母亲想干预,但父亲警告说,要是她敢拦,就连她一起揍,她只好作罢。看父亲愤怒的样子,揍她的话好像不是说着玩的。不管我们怎么尖叫哭泣,也不管母亲怎么恳求,父亲手下毫不留情。他一直在抱怨我们辜负了他的辛劳,嘴里不断地吐出“渔人”二字,直到最后收手,把鞭子甩到肩上,回了自己房间,留下我们捧着屁股哀号不已。
回报之夜是个残酷的夜晚。我和哥哥们一样,虽然很饿,还是抵制住了炸火鸡和炸芭蕉香味的诱惑,不肯吃晚饭。母亲很少做炸芭蕉。她明知我们出于骄傲不会吃饭,仍旧做了这么香的东西,分明是想让我们再受一回惩罚。事实上,我们家已经好久没吃过炸芭蕉了。大概一年前,奥班比和我从冰箱里偷炸芭蕉片吃,谎称看见老鼠吃了,于是母亲决定再也不做这道菜。我知道母亲在厨房里给我们留了四盘炸芭蕉,我好想溜出去拿一盘啊。但我不能,因为我不能背叛哥哥们。我们说好了要绝食抗议。饥肠辘辘,挨过打的地方痛得更厉害了。我一直哭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早上,母亲把我拍醒了:“本,醒醒;你父亲找你呢,本。”
我身上每个关节都火辣辣的。屁股也肿了。不过,我还是舒了一口气,因为我们的绝食抗议进行不下去了。以前,我们受过重罚之后都会对父母怨气冲天,总有一段时间不跟他们碰面,也不吃东西,作为报复,最好能逼得他们道个歉,抚慰一下我们。但这回不行了,因为父亲要召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