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兄弟帮(第2/4页)
从那天早晨起,他就住到了约拉。以前,放在绿色桌子上的电话机主要用来接父亲自幼结识的朋友巴约先生从加拿大打来的电话。现在,它成了我们和父亲之间唯一的纽带。母亲焦躁不安地等着他打电话过来,还在她房间的日历上标出父亲打电话的日子。要是哪天他没按约定打来,母亲在等待中——经常是一直等到深夜——耗尽了耐心,就会解开她裹身衣褶边的结,取出里面那张皱巴巴的纸,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她匆忙记下的电话号码,直到父亲接听为止。如果那时我们还醒着,我们会挤在她身边听父亲的声音,敦促她给父亲施压,让他把我们接到约拉去。但父亲总是断然拒绝。他一再重申,约拉局势不稳,经常发生大规模暴力事件,而且常常是针对我们伊博人的。我们还是不断要求,直到一九九六年三月血腥的宗派暴乱爆发。那一次,终于拿起听筒后,父亲在零星枪声的伴奏下告诉我们他是怎么从攻击他所在地区的暴徒手中死里逃生的,以及同他的寓所隔街相望的一户人家是怎么被屠杀的。“他们杀小孩就像杀鸡!”他特别强调了“小孩”。我们但凡还有脑子,就再也不敢提搬家的事。事情就是这样。
父亲每隔一个周末开着他的标志504轿车回来一次,路上要花十五个小时,到家时总是风尘仆仆,精疲力竭。我们盼望着那些星期六。家门口一响起喇叭声,我们就会冲出去开门,急着想知道他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点心或礼物。后来,我们慢慢习惯了几个星期才能看到他一次。在此期间,事情发生了变化。他原本身材魁梧,沉着稳重,如今却逐渐萎缩干瘪。他原本奉行镇静、服从、学习和雷打不动的午睡,我们已习惯成自然,如今这套规矩却逐渐废弛了。以前我们觉得他眼神锐利,能看到我们背着他犯下的最细小的错误,现在他的眼睛却覆上了一层薄雾。到了第三个月头上,他那经常挥舞警示之鞭的长长的手臂突然像疲惫的树枝一样折断了。然后我们就脱了缰。
我们抛下书本,开始探索我们熟悉的世界之外那个神圣的世界。我们奓着胆子去了市立足球场。我们那条街上的大多数男孩每天下午都在那儿踢球。但他们像狼群一样排外。我们只认识他们当中的卡约德,他就住在离我们家几条街的地方,但这些男孩熟悉我们家,叫得出我们父母的名字,还常常用毒舌招待我们。尽管伊肯纳是个控球高手,奥班比是守门神将,他们还是管我们叫“菜鸟”。他们还经常开玩笑说,我们的父亲“阿格伍先生”是在尼日利亚中央银行上班的富人,而我们是特权阶层。他们给父亲起了个奇特的外号:奥尼尔老爹。后者是一部备受追捧的约鲁巴肥皂剧里的主人公,有六位妻子、二十一个孩子。他们用这个外号来嘲笑父亲,因为他觉得孩子多多益善,在我们那个区算是出了名。在约鲁巴语里,奥尼尔老爹还有“螳螂”的意思。那可是一种瘦巴巴的丑陋的绿色昆虫。我们受不了这样的侮辱。起先,伊肯纳觉得我们人太少,寡不敌众,就按照基督徒孩子惯常的做法一再乞求他们不要侮辱我们的父母,因为我们的父母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们的事,但他们无动于衷。终于,一天晚上,伊肯纳再也忍受不了那个外号,一头撞向其中一个男孩。那男孩瞬间踢中了伊肯纳的肚子,居高临下地朝他压过去。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们俩缠在一起,双脚在沙地上踢出一个不大规则的圆。但最后,那男孩甩脱了伊肯纳,还朝他脸上撒了几把土。其他孩子欢呼着把那男孩扛了起来,他们的声音汇成一曲胜利的欢歌,其间夹杂着对我们的嘘声。那天晚上,我们垂头丧气地回了家,以后再没去过那儿。
这之后,我们不再喜欢去外面玩。在我的建议下,我们一起去求母亲,让她说服父亲把没收掉的游戏机还给我们,好让我们玩《致命格斗》。一年前,父亲没收了游戏机,还把它藏了起来,因为考试经常名列全班第一的波贾带回来一张成绩单,上面用红笔写着第二十四名和老师的警告:“下次还有可能这样。”伊肯纳的成绩单也不妙,在四十个人里排名第十六,他的老师布基夫人还给父亲写了一封信。父亲把那封信读了出来。在他的咆哮声中我只听清了“天哪!天哪!”,就像诗歌中的叠句。他宣布没收游戏机,永久阻断那些能让我们兴奋到眩晕、尖叫和嘶吼的画面。想想吧,画外音一声令下:“干掉他!”战胜的灵魂就狠命收拾那战败的灵魂,要么把他踢到半空中,要么把他砍得血肉横飞。然后,屏幕上会炸开火红的“死亡”字样。有一次,奥班比撒尿撒到一半从厕所里冲出来,因为他想跟着游戏里那个美国口音的画外音一起吼叫:“一招致命!”结果尿滴在了地毯上,招来母亲好一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