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逆流而上(第7/14页)

但没什么能彻底毁掉这两个男主角的闹剧演出,再一次的,观众看得很开心。这戏结束在一种带着嘲弄的伤感之情中,随着唐吉珂德回到米粉店的决定,这一对分开了。莫金钱骑着他的拖把缓缓回家,低着头,而背景里哀鸣起了“铁达尼”号的主题曲。

威廉姆斯杰弗逊弗罗斯特是这出戏的旁白者,在最后一场戏后,他站出来读最后的附言。而当他一开口,亚当与我就发现他没用准备好的文稿,而是读着他自己写的句子。他总是这么自作主张;我经常在课上发现他把脑袋埋在字典里,然后,在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他会靠到我身边,很小心发着音,“你的早泄现在怎么样了?”

他许多的课外学习都是跟着这种句子,而他又总是尝试念一些新的淫秽或变态的词汇。这很小孩气,但同时,他又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之一,我能看得出,他掌握的英语技能,很多靠的就是这种乐趣,胡乱玩弄这语言。他以自己的方向学着英语,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而我喜欢他这样。我喜欢他的另一点,是他从一个贫穷农村家庭长大,那儿离广安,邓小平的家乡不远,然而他却给自己取了一个好搞笑的,装模作样的美国白人新教徒式的名字。

在唐吉珂德的尾声,威廉姆斯杰弗逊弗罗斯特又一次突变了风向。站在那儿,在整个系面前,他念着自己的结束语:

唐回到了他的米粉店,而桑丘回了乡下养猪,想要攒出自己的学费,希望他能从牛津大学那儿得到一个学位。与此同时,唐自学成才,在潘恩大学获得了一个学士学位。后来,这两个疯子旅行到了中国,成了两个英文教师,也是涪陵最著名的两个雅虎(傻瓜)。

他念得很快,没一个干部察觉到他的意思。之后,他望向亚当和我,想看看我们是否明白,然后他咧嘴笑了。戏终了。[4]

第二天上午,亚当跟我早早起身,想去城里拍些片子。我们有三天时间可以用一台摄影机,因为和平队的医疗官员来这里做一次访问,而她带来了办公室的摄影器材。自从我们到达这个城市的那个星期,这是第一次有和平队的人员到访涪陵。

三天里,我们想要拍下一切关于涪陵的记忆。我们拍了学生们演出唐吉珂德,我们去了好几次乡村,以及部分我们所喜欢的旧城区。许多的磁带记录的是我们与朋友们的交谈:学生之家的那一家人,神甫,在餐馆,茶室,以及公园里工作的人们。我们搭了的士,让司机尽可能开快点,而我把镜头伸出窗外,拍着路上的交通,而车子在一片喇叭声中呼啸而过。

在和平队医疗员离开的那个上午,我们决定,在交还摄影机前,最后做一次拍摄。我们七点钟到了下城区,拍了一群在南天门打太极的老年人,然后我们沿石级而下码头,想找一些典型的街景来拍。

很难拍摄街上普通人的生活,因为它总是在我们到达的那一刻就停止了。相机很沉重,很贵,大约跟电视台记者所用的差不多大,人们总是聚集过来盯着看。除开与朋友们的交谈外,我们的涪陵片段素材有很多就是当地人及棒棒军盯着镜头看。

靠近码头处,我很快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亚当跟我都没在这里出现过几次;这里没有茶室,没有餐馆,没有我们认识的人。许多聚集过来的人没有见过我们,而我们告诉他们,我们是学校的老师,拍摄是我们的业余爱好。

亚当决定要分散他们的注意。他往街下方走开了点,停下来,从街边小摊上买包子。他们砍了一阵的价,群众开始转移了,然后亚当跟那女人说笑,那女人大笑起来,掩住她的嘴。慢慢的,我开始往后挪,希望把自己从人群里分离开来。二十个人聚集在亚当的身边,然后三十,四十。几辆的士停下来观看;交通拥堵起来。喇叭鸣叫。我快速穿过街道,现在,我是一个人了,拍摄着人群和人群中的亚当。每个人都忘记了我的存在。

这种场面曾经是很吓人的——在头一年里,没什么比站在一大群人的中心更吓人了,他们所有人都以无比强烈的关注研究着我。但这些人群往往只是好奇,别无他意,而渐渐的,就像其他住在四川乡村城镇的外国人,亚当与我学会了怎么去应付人群。我总是带着微笑,尽量放松,通常会把注意力聚集在一个过路人身上:他会向我提问,而我会回答他,其他人都在旁边听着。通常我会告诉他们我的薪水,我在涪陵做什么,我则回答他们关于美国的问题。为了让群众们发笑,我会使用当地方言,或者自称为洋鬼子。这就好像一个政客在慈善机构的活动中,举行着新闻发布会,而主题,只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