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钱(第7/13页)

他这人充满了控制欲。他跟我都是思想开放的。他可以跟任何人说话。他可以跟他的“小妹妹”玩。他可以跟她们笑个没完。我不知道在他身边有多少个“小妹妹”。但他讨厌我这么做。在我们恋爱前,我有许多的朋友。我喜欢跟他们聊天,出去玩,跟他们开玩笑,等等。在那时,我不知道精神痛苦是指什么。我像一只快乐的小鸟。现在,当他看见我跟男孩聊天,他就会敲我的头。更过分的是,他不尊重我的感受。我失去了我的朋友,我感到很孤独,性格都变了。有时,为了一点小事,我会大发脾气。我找不到原来的自己。我不能忍受他的粗鲁。所以我决定永远离开他。当他知道了我的想法,他威胁我。他说,“如果你离开我,就杀了你。”我的天,我该怎么办?

我依然相信法律和上帝给每个人平等的权利。现在我大声宣布,我必须独立!自由与独立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重要,包括爱情!

在我和安妮的电话交谈过了没多久,她写信来,说香港人对她的追求已冷却了。她对工作感到满意,现在,从前的一个同学从涪陵来到深圳,来试试她的运气。她们将住在一起,还有安妮的姐姐。

安妮总是担心她的姐姐,她的倾向是不停换工作。最近一次亚当与她交谈时,她形容了她姐姐目前的工作,听起来多少有点像金字塔组织,老鼠会。这种骗局在深圳很普遍,在中国其它地方也是,而安妮的姐姐找到的位置,自然在金字塔的底部了。亚当跟我都尽可能有技巧地建议安妮去说服她姐姐找另一个工作——金字塔在中国四处崩溃,而政府近来也在镇压它们。安妮在她的信里给了我一个更新信息。

我姐姐的情况现在好些了。坦率说,她的能力比我强。她所缺乏的是运气。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挣的钱很少,她却成功交了不少朋友,获得了经验。我们觉得,无论她将来做什么工作,那些都是有益的。但我的父母,尤其我的母亲不那么想。他们越来越担心她,因为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却既无稳定工作,也没有一个男朋友。这是很滑稽的事——当他们知道我有男朋友的时候,他们很不高兴,甚至发火了。我在他们眼里还是个小女孩——三四年的差异就这么大!

我把你所有的信读了许多遍;能和一个年长博识的男人交流真有很大的乐趣。我的父亲或许是一个博识的男人,但我在他面前,更情愿是个受宠的小孩;我们很少谈论什么严肃的事。

几个星期后,安妮给我打来电话。我问到她那个香港男人,而她笑了。

“他喜欢所有他看见的女人,”她说。“因为这个,他不是什么问题。”

她告诉我她的工作进展不错,而我问到她姐姐如何。

“她挺好。”

“她找到新工作了么?”

“是的。她接电话。”

“那是什么意思?”

“人们给她打电话,”安妮解释说,“而她跟他们说话。”

“她跟他们交谈?”

“是的。”

“有很多人打来么?”

“是的。”

“他们谈什么?”

“关于麻烦。”

“什么类型的麻烦?”

“关于感情!”她格格笑了,有一阵停顿。

“你姐姐喜欢她的工作么?”

“我想她喜欢的。”

“工资怎么样?”

“她一个月挣六百块,”安妮说。“但如果打来的人多了,她也就挣得更多。”

“谁打来电话——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想一半是男人,一半女人。有许多的人打电话来。”

“他们为什么打?”

“在深圳的每个人都有很多麻烦。”

“为什么?”

“这儿有很多的感情问题。有些人说在深圳没有真爱。人们都忙着赚钱,为了生存。”

我们在涪陵的头一年时间,亚当最好的一年级学生是一个叫珍妮的女孩。她远远超过其他学生,无法相比,这种智力上的距离所带来的某些东西,让她在社交中疏离开来。她在班上没有朋友,总一个人打发时间,她经常跟亚当或我说话,以练习她的英语。在那个学年的尾声,她看起来相当抑郁,之后,为了一些不明的原因,她提前回了家,错过了期末考。

在第二年初,亚当头一次上课时点了名。所有人都在,除了珍妮,而亚当问她是否病了。有几个学生摇摇头。没人说话。

“她迟些时候会来吗?”亚当问。

“不,”沙侬说,他是班长。“她今年不会来了。”

“为什么?”

“她死了,”沙侬道,然后他笑了。那声音充满紧张不安,毫无幽默感,是那种中国式的笑,仅仅是对一种不舒服的状况作出的反应。要区分这种笑声与正常的笑,并不困难,但无论如何,它总是让外国人的脊柱上一阵发凉。学生们低下了头,而亚当迅速转变了话题。那一天的课,长达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