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神户(第3/5页)
由于川尻和高津[6]的对投,结局为1比0,阪神获胜。虽说只差一分,但比赛没有太大刺激性。总的说来,几乎没什么看点。再说得极端些,一场不看也无所谓的比赛,尤其对于外场席的观众而言。阳光越来越强,口渴得不得了。喝了几杯冰镇啤酒,作为理所当然的结果,在外场的长凳上昏昏睡去。睁眼醒来,一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我到底在哪里呢?)。灯影斜了,已经伸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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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户,在眼睛正好看到的一家不大的新宾馆要了房间。住宿的客人大半是团体年轻女客,便是那一类型的宾馆。早上6时起来,抢在通勤高峰之前赶到芦屋川站,从那里继续不很长的徒步旅行。天空和昨天大不一样,阴云密布,略略发冷。报纸上的天气预报极有自信地宣称下午开始下雨。专门预告坏信息,一如卡桑德拉[7](当然说中了,傍晚我被浇成了落汤鸡)。
在三宫站买了早报,上面说在须磨新区(想必那里也是劈山造出的新城,地名不熟悉)有两名少女遭袭,一人死亡。“路魔”仍未被捕,线索也几乎没有得到。有小孩的居民为此惶惶不安。当时还没发生土师淳[8]遇害事件。不管怎样,都像是以小学生为目标的一种悲惨而无意义的犯罪。我基本不看报纸,连有这样的事件发生都不晓得。
报道的字里行间回荡着平板而又异常深重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低音。我把报纸折起来,心想一个男人大白天在街上转来转去,有可能被人投以奇妙的目光。新的暴力阴影使得位于那一场所的我的新意义上的“异物性”呈现出来,我觉得自己似乎是卷入错误场所的不速之客。
我沿着阪急电车线靠山一侧的道路,不时迂回往西走去,大约三十分钟后进入神户市。芦屋是一座南北狭长的城市,东西向走起来,转眼之间就穿了过去。左盼右顾行走之间,这里那里仍然有地震造成的空地闪入眼帘。没有居民气息的歪斜房屋也时而入目。阪神地带的土质虽说与关东不同,但也同是山沙地,不湿不黏,颜色泛白,空地因而格外醒目。地面草丛又绿又密,鲜明的对比很刺眼睛。那让我联想起留在亲人白色肌肤上的大外科手术遗痕,其场景势必超越时间和状况而物理性地刺着我的皮肤。
不用说,那里有的并不是仅仅是杂草丰茂的空地,也出现了几个建筑工地。估计不出一年,那一带就会有新房栉比鳞次,彻底改观。新瓦沐浴着新的阳光闪闪耀眼。而那样一来,那里新产生的新风景同我这个人之间恐怕就没有不言自明的共有感存在(应该不存在),地震这个无坚不摧的破坏装置强制性地暴露出来的新分水岭有可能存在于二者之间(很有可能)。我仰望天空,将微明的早晨的空气深深吸入肺腑,思索着培育我这个人的这方土地,思索由这方土地培育的我这个人,思索这不妨称为无可选择的事项。
走到相邻的阪急冈本站,我打算随便走进一家饮食店吃优惠价早餐。回头一想,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不料,一早开门的饮食店一家也没找到。想起来了,这里不是那类地方。无奈,在国道旁边的罗森便利店买了面包,坐在公园长椅上独自默默吃了,又喝了易拉罐咖啡,然后把此前路上见到的记下来。休息片刻,接着读了几页装在衣袋里的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记得高中时代读过,昨晚不期然地在宾馆床上再次读起,读得如醉如痴。为什么过去没读出这部小说的精彩呢?想到这里,甚觉不可思议。大概是因为想别的事情了。
遗憾的是,下一站御影站也不存在优惠价早餐。我一面忘情地想像着又香又浓的热咖啡和切得厚厚的涂着黄油的烤面包片,一面沿着阪急电车线继续默默前行,依然走过几块空地和几处建筑工地,同几辆把小孩从学校送往车站的E级梅赛德斯·奔驰擦肩而过。梅赛德斯·奔驰当然没有瑕疵,没有污渍,一如象征之没有实体,流移的时间之没有目的。那是同地震、同暴力没有关系的事物,大概。
在阪急六甲站前,我做了一点妥协,走进麦当劳,要了鸡蛋黄油脆皮面包(三百六十日元),总算化解了深度海啸般的饥饿,休息三十分钟。我觉得自己被组合为巨大的(麦当劳式的)虚拟现实的一部分,或者成了集体无意识的一部分。但实际包围我的,不过是个别现实,无须多想。好也罢不好也罢,仅仅是个别性暂时迷失归宿罢了。
想到是特意来到这里的,于是任由额头浮起一层细汗,爬上陡急的坡路,走到从前就读的高中跟前。以自己的双腿行走在从前总是乘满员公共汽车行进的路上。拓平山坡建成的足够大的运动场上,女生在上体育课,打手球。周围静得不得了,除了她们不时发出的招呼声,几乎不闻任何声响。由于过于安静,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滑进了错误的时间层面。为什么这般安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