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闺怨:杏花村(第4/6页)

宫闱之内怨颇多,若清点封建时代的宫怨诗词,就会看见,多少红颜在那一片围墙后悄无声息地萎了、谢了,化为灰,化为烟,一点渣滓都不剩,白居易笔下的这名宫女也不过是浪淘沙中的一粒。唐代诗人顾况也有《宫词》一首,也在替寂寞宫人鸣不平,与白居易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

入夜之后,玉楼就笙歌渐起,而她,久不成眠,孤身凭栏而立,听着随风飘送过来的是妃嫔们的娇声笑语,那一切都与她再无干系。她只有将自己锁闭在深宫之中,静听着漏壶滴水的声音,却又不禁卷起水晶帘,向那笙歌处遥望。

两首诗都是以新人之欢笑映衬旧人之寂寥。世间之情转爱移对于帝王再平常不过,偌大的皇宫,总是倏尔这儿歌,倏尔那儿哭,深宫寂寥在此时更添寂寥。

在幽深的后宫之中,身与心都被囚困住,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个男人,并独自忍受等待中所生出的种种寂寥。

其实,等待一个男人并没有多痛苦,真正锥心的痛楚是等待心爱的男人从百花丛中流连而来。若一个男人身上挂系的芳心太多,一个女人的付出就没有珍贵的价值,反而显得廉价,天长日久,不但再也寻不回挂在他身上的那颗心,连自己也会找不回来。

想来,又何必入得那深宫里,高墙后,若嫁与平凡男子,又岂会日日夜夜与这愁绪相对?一个帝王之于一个妃嫔,不过是偶尔分配过后的温暖,再甚者,就是永不再临的皇恩,这中间并没有一个男人之于一个女人的爱情。

倒不如那些寻常巷陌的寻常夫妻,平凡得连幸福也来得十分轻易。荆钗布裙,粗茶淡饭,纵使生活困顿无助,小儿顽劣不堪,至少他们有一起吃苦的幸福,她始终知道她的身后有一双手,一个肩膀给她扶持和鼓励,与她并肩遥望生活中的同一个远方。

在我看来,爱情既不是一个人的等待,也不是两个人深情地对望,而是一起携手,并肩看向同一个远方。而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关于爱情的承诺,不是“我爱你”、“我等你”,而应是“在一起”。不要其他的兴衰荣宠,只要一人真心相对,共同在姻缘线里打个结,共建一个贫寒不散、风雨可依的家。我想,这世间总会成全女人此等小小的愿望吧。

心上秋色,合成离愁——鱼玄机《江陵愁望寄子安》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上大学时,闲来无事,常和几个同学玩一个“减字断句成新诗”的游戏。年少轻狂的我们不知羞地将各种诗歌做各种改变,现在想来真是糟蹋了古人的精魂。

不过这样的游戏也并非不可取,有的诗加几个标点,那么一断,倒也别有风味。比如杜牧那首《清明》。原诗为: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若以词的形式断句,则为: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多了几个标点,旋律和步调改了,却比原诗更像一幅江南水墨。

也有人尝试用“减字法”将鱼玄机这首《江陵愁望寄子安》中的后两句“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改为“忆君如流水,日夜无歇时”。细细品咋就会感觉硬邦邦的,失去了原诗那种纾缓曼长。要知道这首诗是女子之作,寄托着她悠远绵长的思念。

晚唐时期,才子李亿入京为官,而鱼玄机在京城久擅诗名,是个人人称道的才女,与当时社会上有名的诗人都有不错的交情。后来,在温庭筠的撮合之下,鱼玄机和李亿二人一见钟情。在一个繁花如锦的三月天,李亿以一乘花轿将盛妆的鱼玄机,迎进了他为她在林亭置下的一幢精细别墅中。

林亭位于长安城西十余里,依山傍水,林木茂密,时时可闻鸟语,处处可见花开。是当时长安的富贵人家颇中意的别墅区。

在这里,李亿与鱼玄机日日相守,不管屋外尘世变迁,二人共度了一段浓情蜜意的美好时光。但是,李亿在江陵家中还有一个原配夫人裴氏。裴氏见丈夫离家去京多时,却一直没有音讯,就三天两头地来信催促李亿来接自己。无可奈何,李亿只好亲自东下将家中老小一齐接入京城,安顿妥当。

鱼玄机早已知道李亿有家眷,而接妻子来京也是情理中事,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通情达理地送别了李郎,之后便写下这首《江陵愁望寄子安》,子安是李亿的字。

《楚辞·招魂》中有句:“湛湛江水兮上有枫,极目千里兮伤春心。”这首《江陵愁望寄子安》首句正是化用《招魂》这句。江陵已是一片秋色,红枫生于江上,西风过时,满林萧萧之声,轻易就能惹起人的愁怀。在江边极目远眺,只见江上的桥被枫林掩映,看不到桥上是否有我思念的人经过;眼看这日已西陲,也不见那人的船归来。化用他们的媒人温庭筠的词正是: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