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第3/6页)

在《白菖》中189,他变换了语调,他不再呼喊、擂打、激动。他开始犹豫、勉强、渴望。

那奇特的白菖长着粉红色的根,生长在湖畔,它伸出同志情谊的叶子,这是同根的同志,没有女人、女性的插足。

他就是这样歌唱着男性爱——同志爱的神秘。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东西:新的世界建立在同志爱之上,新的、伟大的、蓬勃的生命将是男性爱。由这男性爱将生发出对未来的向往。

会这样吗?会吗?

同志情!同志!这将是新的同志的民主。这是世上最有内聚力的原则:同志情。

是吗?你相信吗?

《桴鼓集》告诉我们这是真正的军人的凝聚。这是为了创造而齐心协力的内聚原则。当然这原则是极端而孤立的,它触动了死亡的戒规。这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可怕东西,太可怕了,令人无法担负这种责任,连瓦特·惠特曼自己都感到了这一点。人类灵魂中最终也是最强烈的责任感即是同志情——男性爱的责任。

你是我眼中的美人,你这气味清淡的根,你令我想到死。

你的死是美的(除了死与爱还有什么终归是美?)

我不是为生唱着恋人的颂歌,而是为了死,

多么宁馨,多么庄重,上升到爱的境界,

死与生我都不在乎,我的灵魂喜爱

(我不知道是否恋人的崇高灵魂最爱死)

死,真的,这些草叶与你意蕴相同——

热情奔放的瓦特写出这样的诗行,令人奇怪。

死!

他在为死唱颂歌!死!

交融!还有死!死是最终的交融。

融入子宫。女人。

随后是同志间的交融:男性之间的爱。

几乎尾随而来的是死亡,终归与死亡交融。

你看到了交融的嬗递进程。对于那些伟大的交融者们来说,只有女人是不够的。对于那些爱到极端的人,最终的交融中女人是不够的。所以下一步出现的就是男性之间的爱。而这种爱是濒临死亡边缘的。终归会滑向死亡。

历史上有大卫和约拿旦。约拿旦死了。

这种爱终归会死。

这种同志爱。

交融。

所以,如果这新的民主将是建立在同志爱之上的话,这就意味着它也是建立在死亡之上。它会很快滑向死亡的。

最终的交融,最终的民主。最终的爱。这同志爱。

厄运,除了厄运还是厄运。

惠特曼如果没有走最后这几步去遥望到死亡的话,他就不会是个伟大的诗人了。死,这最终的交融,这才是他男性的目标。

对这些交融者来说,同志爱稍纵即逝,然后就是死。

大海,向哪个方向作答?

莫停留,莫慌张,

透过夜幕向我悲切呢喃着死亡,

声音低沉而美好。

又是死,死,死,死。

啁啾着的风琴声,不像鸟也不像我

渴望着的童心,

偎依着我在我脚下瑟瑟,

渐渐爬上我的耳朵温存地摩挲我

死,死,死,死,死——

惠特曼是一位写生命终结的伟大诗人,是一位很伟大的阴魂诗人,他写的是灵魂失却完整向别处的转化,他是灵魂在死亡线上的最终呼吼的诗人。我死了,爱谁谁吧。

当然,我们都要死,都要溃烂。

可我们活着就得死,活着时就得溃烂。

可尽管如此,我们的目标也不是死。

将有什么东西到来。

“爬出摇个不停的摇篮。”

可是,我们要先死才是,活着时就得崩溃。

我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一点:死亡不是目标。而爱和交融现在不过是死亡过程的一部分。同志情——死亡过程的一部分。民主——死亡过程的一部分。新民主——死亡的边缘。同一种身份——死亡本身。

我们尽管已经死了,可我们仍在溃烂。

彻底完了。

惠特曼这位大诗人对我来说是太重要了。惠特曼一个人向前冲锋,他是一个先锋,只有惠特曼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国没有,法国也没有这样的先锋,欧洲的所谓先锋只是革新者。在美国也是一样,在他们之前什么也没有,没有哪个诗人像惠特曼一样闯入原始生命的荒漠中。惠特曼。没人能超过他。他那宽大奇特的营帐设在大道的尽头。现如今,已有不少小诗人在惠特曼的营地宿营了。可他们没有一个超过惠特曼的,因为惠特曼的营帐是在大道尽头,在一个陡峭的悬崖之畔。悬崖的那边是一片碧蓝,是空邈的未来。但绝无出路,这已是死路一条。

比斯开,比斯开山顶上看到的景物190。死。惠特曼就如同一个奇异的现代美国摩西。尽管错误很严重,但他不失为一个伟大的领袖。

艺术的根本作用是载道,而非审美、傅彩、消闲与怡情。是载道。艺术的根本作用是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