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西游随笔(第8/8页)

到马六甲,我算是到了海——我一直没有见过它的,到了这里我也才明白,各国的首善之区都是精心扮过的,北京的金水河和南阳的温凉河不同,吉隆坡的水和马六甲也就有异,这里的海面已经污染得一望无际,目之所及全是一色,不见海鸥也不见沙滩,全是污泥。这和这个国家那无与伦比的美,看着是不协调的了。

我曾问过一位先生:“你们这里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棕榈园底层劳工的生活待遇低,那里是犯罪的温床。”他思量了一下回答我,“再就是周围国际环境对国家的影响,我们这里的有钱人,随时都准备着走。”

“走,往哪里走。”

“欧洲吧,北美吧,都有他们的产业。一旦动乱,就走。”

这一点,李金友若明若暗地谈过,他有一架波音737飞机,亚洲风暴来了,他把它送到了美国。

美丽的少女,漂亮的绝世佳人,也有她的忧思与焦虑的。

归程

归程起初很顺利,王太钰几乎送我们直到飞机舱口,不足六小时便回到了北京。觉得下面轮子一落地,我宽松闲适地欠伸了一下,无论如何,回到自己家了。不料过关检查出了麻烦。我目送冯先生上车回家,已经提着小包出去,但不知为什么,妹妹和孙玉明被卡在里边,等了许久,打手机来说:“哥,人家叫你进来一下。”

我诧异着返回,只见我的大纸箱子开了封,孙玉明和妹妹站在一个类似柜台的木台旁,几个海关长官都神色庄重,满面严肃地站在“柜台”上:“这是你的吗?”一个官员指指柜台。

我原本很紧张的,不知犯了什么事。一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本《明报月刊》。赔着笑说:“是我的,如果不合规定没收好了。”

“你还满不在乎!”一个圆脸长官呵斥我,“收了就算了?”

“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那圆脸不肯饶我,“这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圆脸先生问一位年纪稍长的先生:“给他(当然指的我)填因公还是因私(出国)?”“因私吧。”那先生说,“填因公他就玩完了。”我心里一边诧异着这无妄之灾,一边又觉得太累,原来我还得另出一份诚意来感谢他们。

他们一边批评我,旁边的官员拿出一个表格:“你在这上签字。”

这次交了签字运,本来《二月河——三月天》讲演前安排十五分钟签字仪式,马来人买我的书,排队签字的人太多,延至二十五分钟,又延至四十五分钟,我签名,妹妹盖章手磨出了泡。这里又要签字了,心里不是味道,还是老实在“上头”签了,不过不是二月河而是原名“凌解放”。

这事原本不难说清的,这杂志是我撰写专栏文章的杂志,《明报月刊》是丹斯里张晓卿的下属产业。新出的这一期是在说“情理”二字时他们送我的一份。没来得及看,也不知它违禁,就带回来了。但我不能多加解释。因为那个小伙子上纲也上线了。不晓得他要怎么查办。我刚下飞机,感冒也没痊愈,外头接我的人还在等着,倘若他照着“不是对不起我”而是“……”这名目追究起来,不知弄到何时。再就是我有点知名度,这样公开场合,有小报记者来一篇《二月河携带违禁品被海关怎么如何》,热闹起来。扫兴不扫兴呢?我说声“对不起”,你放我过关,咱们天各一方。至于说我对不起谁,真的,我自己还是不懂。我想起巴黎公社时,一个小孩因偷面包被法国官方捉到判刑,法官审问他时说:“你吃偷来的面包,不烧你的嘴么?”我们的海关,有没有这个理念思维呢?

不问情由不由分说,居高临下面目可憎。这就是我对这群权势拥有者的印象。海关,一向在我眼中是神圣庄严的,但不知怎的,这一来,本有的那份敬意消失了。真的,我弄不清他们的意识,也不懂得他们是怎么回事,可能因加班熬夜或情场失意或赌输了或有什么病之类发作了吧。

不管怎样,我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国度,自己的家,看到了北京,踏实走在上头,仍是一片温馨。女儿打来电话:“老爸,您没有掉进太平洋,我就拥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