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编 我看见风的去处 双城记往(第3/3页)

七十年代的台北,曾经是不少香港人心目中可羡的文化城。以治安而言,当年台北远胜于香港,侨生漫步于夜深的台北,觉得是一大解脱。一九七五年,中文大学入学试的中文作文,题目是《香港应否恢复死刑?》,考生多以慨叹本地治安不宁破题,再引台北为例,说明有死刑的地方有多么宁静,结论是香港应该学学台北。

那时香港的作家羡慕台北的报纸重视文学,不但园地公开,篇幅充裕,稿酬优厚,而且设立文学奖,举办演讲会,对社会影响至巨;也羡慕台北的书市繁荣,文学书籍出得又多又快,水准整齐,销路也好。颇有一些香港作家愿意,甚至只能,在台北出书。同时,台湾学生的中文程度,也要比香港高出一截。

二十年后,台北的这些优势都似乎难以保持了。中产阶级因治安恶化,政局动荡而想移民。作家们甚至在讨论,文学是否已死亡。文学奖设得很多,奖金丰富,但竞争不够热烈,而得奖人别字不少。台湾是发了,但是发得不正常,似乎有点得不偿失。

七十年代一结束,我曾迫不及待,从香港回到台北,在师范大学客座一年。那时我离台已经六年,心中充满了回家的喜悦,走在厦门街的巷子里,我的感觉“像虫归草间,鱼潜水底”。八十年代的中期我回台定居,再见台北,那种喜悦感没有了。我几乎像一个“异乡人”,寻寻觅觅,回不到自己的台北。

八年来我一直定居在高雄,不折不扣,做定了南部人。除了因公,很少去台北了。现在我的新双城记似乎应该改成高雄对台北:无论如何,北上南下,早已八年于兹。但是我对台北的向心力已大不如前,不如我在港的年代,因为台北似乎失去了心,失去了良心、信心,令人不能谈情、讲理、守法,教我如何向心?

……愿我的双城长矗久峙,永不陆沉。

一九九三年七月

(本文略有删改——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