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堵墙(第3/6页)

“这不扯淡嘛!”他们中的一个说。

“喂,娃你不报信去了?”

“娃就是娃!”

他们说着,哪闹得清少年是寻那条小路去了。

跑上小路。风还是很冷,他跑得浑身燥热,近路可不好走。满是湿滑的石头,又刚下过雪,他几乎是从石头上蹦跳着前行的。这一滑,那一摔,十几里雪路。少年早推车人捎回了羊山死的消息。马娟很久都不敢相信。之后,这消息像马娟的大屁股似的,又在村里给传开了。

羊山的丧事是由村人操办的。马娟娘家没来人。这时,她才给村里叔叔说,哥哥把自个儿带大,哥哥在镇上结了婚。跟羊山也认识。那次过年,我俩在我哥家遇上。羊山和我哥喝酒,喝很多,他非想要我。然后,当着哥嫂把我按在了桌上。我哥打他几拳,一摸流了血,他眼就红了起来。跳下桌,一脚踢得我哥眼里淌出了一股水……嫂子吓得直喊。后来,羊山来看过我哥几次,跪地上说自个儿的不是。这不挺好?有人插嘴,喝多了俩!我说,也是,要不是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我哥眼瞎了以后就恨上他了。死活不行。羊山的小指头也是那时剁下的。后来,他们突然谈到我。

“还想着要?”

……

“那土匪,知道不!”

……

“反正是个死。”

……

“你别再来!娟子,滚屋去!”

……

上午是这样的。我扭着头进了屋,他走了,谁知道下午再进门,他就扔了一句话,土匪,要定你妹啦!然后,拿出一把斧头。嫂子搀住了我哥满口说,别说话你,别说。大家听得仔细。有的叹息,有的大口地抽烟。老人们说,就这么,你来的?马娟说,嫂子跟她哭了三次,她下决心来了马州。

羊山的尸体被村人雇的一匹枣红马驮着,沿雪后的墚,边走边撒掉了三筐纸钱。送葬的队伍闹不清为啥个几乎来了大半庄的人。雪开始化了,山湿答答的。人们走在上面脚上都是泥。马娟在最头抱着娃,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纸幡上的字。斜眼少年在队尾着,一会儿看看身后的山,一会儿扔出一个用纸钱折叠的飞机,再甩甩脚上的泥巴。唢呐声浮在行进的队伍上空,飞机飞呀飞的。大家都往前使劲地迈,也没人管他当时好像气鼓鼓的。他的那只好眼,在那天射出了无人注意的晶莹。

村子的沸腾是以女人们对马娟偷偷的关心开始的。她们就像观看一个豆芽,看着马娟和她的娃们,她们有时见了娃就问,你妈晚上干个啥?娃说,哭。她们就给块糖,再问,还是说,哭。然后,就把娃给轰走了。去,去,去。女人抬头放下手里的活,气冲冲走过去。

“看啥!”

“没啥。”

汉子被拽的弯下了腰,一边点头,一边看了看刚才看的地方。其实,这村想把马娟风韵的身子看进眼里的人,不仅他。村里的汉子很多是同情她的,说她得走。他们眼里的马娟,还是三年前那个身子晃着风韵的女子。她抱着娃在墙根一坐,散着股熟透的味。他们没注意到少年在墙头撒尿不到半月,村子就平息了下来。马娟看样子是不想走了。她每天的事是去地里喂猪。猪圈在林子里,去那的路上总是有几个在村里的汉子,隔着门就叫住她:“这有点儿昨剩的!”她就站在那里等门开,里面不管谁,马娟都“嗯”一声,要不就点点头。把积下的剩饭往她桶里一倒,她转身就走(娃还在家里睡着,她得喂完猪快回去)。有时笑笑,末了汉子们还说:“明儿来!”见马娟笑,一些男人的心都能翻腾起来。

少年站在墙上把这些看得真真的。他每天都来这里尿尿,再抄小路去镇上淘沙。

“流氓!”他说。那天,他把消息告诉马娟就跑去寻村主任。村主任无奈地给他说:“好好葬了吧!”

“就完啦?”

村主任说完就要走。少年拉住他,给他描述了一遍羊山被整村人拿锹拍的场面,中间还添油加醋地说了很多有关于马州村的坏话。村主任“嗯”了一声,问:“你想咋?”他知道羊山过去打过村主任的儿子,就说,“寻你是问你咋想!”

村主任走了,也没说出是咋想。其实,村主任走出了院就在想,自个儿从这娃心里再当一回老混蛋也无妨。

以后,少年就再没寻过村主任。但他很不满。不满的表现是狠狠地打了村主任的孙子。在学校,他们以前是同学。他叫住马俊。少年斜着眼走过去时正是课间。乡村校园里放着一首那时羊山最爱听的歌曲。节奏越听越好听。他手背在后面,两个手指间套着皮筋。嗯?你没淘沙去?说话发觉不对劲,周围人喊起来。马俊就开始跑。少年跑得神速。过去,上体育,他老不及格。马俊却一直是运动员。于是,两人在不大的操场上拉开了距离。一会儿近(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一会儿远(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近了,他就骂街:操你妈,马俊!远了,他看见马俊回头,他就嘿嘿笑。(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