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课 “二十四史”的起点(第3/3页)

因此,司马迁的史学是一种“文学化的史学”,而不是“科学化的史学”。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征。但是,司马迁毕竟是在写史,因此他的文学又受到严格控制。例如,写到传说的地方,他会让读者感觉到这是传说,彼此心照不宣。

过了几千年以后,我们年轻的读者才会对这样的传说产生了合理的疑问。司马迁其实没有消灭这些疑问,也没有消灭自己说法之外的其他可能性,这对于一个古代历史学家来说已经不错了。我们今天可以评判他的得失利弊,目的是为了我们今天写史,能够用更好或者更科学的方式。但是,从更宏观的历史悖论来看,我们现在的选择,真会比司马迁更好吗?其实我们没有这个信心。

萨琳娜:秋雨老师,您认为《史记》所确立的价值观念,对中国这个官本位的文化,有什么样的影响,是一种促进,还是有某种方面的制约呢?

余秋雨:司马迁的基本思维确实是“官本位”的。第一,他是一个史官,而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独立知识分子”;第二,身处英雄的时代,使他对汉武帝的业绩由衷钦佩,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价值判断的主轴。

虽然我们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对司马迁有多大的抱怨,但是还是应该认识到官本位历史观的严重局限。当代学者太懒,只会顺着两千年前司马迁的观点来看历史而不知放开,一切都是朝廷博弈,权谋高下,名士沉浮,责任已经不在司马迁。看中国历史,包括今天写出的中国历史,社会生态的各个方面少而又少,普通民众的心理状态不留踪迹,连写“文革”也总是停留在“红墙”之内的政治升降,派别胜负,而完全无涉几亿民众的真实生活。官场、官场、官场,政治、政治、政治,这种取向,恐怕连司马迁的在天之灵也会频频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