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4页)

“‘当然,我不能永久瞒着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你永久爱我!’

“‘这话我虽不敢说,不过念秋,我老实对你说吧,我洁白的处女的心上,这还是头一次镂上你的印象,我觉得这一个开始,对于我的一生都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样已经很够了,何必更要什么作为对于你的爱情的保障呢?……’我兴奋地说。

“‘我万万分相信,这是真话,所以我便觉得对不起你!’他说。

“‘究竟什么事呢?’

“‘我已经结过婚了,并且还有两个小孩子!’

“‘啊,已经结过婚了……还有两个小孩子!’我不自觉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唉!素文,当时我是被人从半天空摔到山涧里去呀!我的痛苦,我的失望,使我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不过我的傲性救了我,最后我的态度是那样淡漠——这连我自己也觉得吃惊,我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又算什么秘密呢?你结了婚,你有了小孩子,也是很平常的遭遇!……’

“‘哦,很平常的遭遇吗?我可不以为很平常!’伍痛苦地说着。他为了猜不透我的心而痛苦,他以为这是我不爱他的表示。所以对于他和我之间的阻碍,才看得那样平淡,这可真出他意料之外。我知道自己得到了胜利,更加矜持了。这一次的谈话,我自始至终,都维持着我冷漠的态度。后来他告诉我,他的妻和孩子一两天以内就到北京来。因此他要搬出公寓,另外找房子住。并且要求我去看他的妻,我也很客气地答应了,最后我们就是这样分手。”

沁珠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充满了失望的愁惨,我便问道:“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呢?”

“怎么样?你说我怎么样吧!”

“真也难……”我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下文接不下去了。只好说了些旁的故事来安慰她,当我们分手的时候,她是蹙着眉峰,悲哀的魔鬼把她掠去了。

从此以后,我见了沁珠不敢提到伍,唯恐她伤心。不过据我的观察,沁珠还是不能忘情于伍。她虽然不肯对我说什么,而在她那种忽而冷淡,忽而热烈的表情里,我看出感情和理智势力,正在互相消长。

平淡的学校生活,又过了几个月。也没听到沁珠方面的什么消息。只知道她近来学作新诗,在一个副刊上发表。可惜我手边没有这种刊物,而且沁珠似乎不愿叫我知道,她发表新诗的时候,都用的是笔名。不久学校放暑假了,沁珠回家去省亲,我也到西山去歇夏。

在三个月的分离中,沁珠曾给我写了几封信,虽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实,但是在那满纸牢骚中,我也可以窥到她烦闷的心情。将近开学的时候,她忽然给我来了一封快信,她说:

素文吾友:

这一个暑假中,我伴着年老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过的是很安适的生活,不过我的心,是受了不可救药的创伤,虽然满脸浮着浅笑,但心头是绞着苦痛。最后我病了,一个月我没有起床,现在离开学近了,我恐怕不能如期到校,请你代我向学校请两个星期的病假吧!

后来开学了,同学们都陆续到来。而沁珠独无消息,我便到学监处和注册科替她请了两个星期的病假,同时我写快信去安慰她,并问她的病状。我的信寄去两上星期,还没得到回信,我不免猜疑她的病状更沉重了,心里非常愁烦。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去看一个同乡。他的夫人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她一定要留我住下,我答应了,晚饭以后,我们正在闲谈,忽然仆人进来说道,有电话找我——是由学校打来的,我连忙走到外客厅把耳机拿起来问道:“喂,谁呀?”

“素文吗?我回来了!”这明明是沁珠的声音。我不禁急忙问道:“你是沁珠吗?什么时候到的?”

“对了,我是沁珠,才从火车站来,你现在不回学校吗?”

我答道:“本来不打算回去,不过你若要我回来,我就来!”

“那很好,不过对不住你呢!”

“没关系……回头见吧!”我挂上耳机后,便忙忙跑到院里告诉我的同乡说:“沁珠回来了,我就要回学校去。”他们知道我们的感情好,所以也没有拦阻我。只说道:“叫他们雇个车子去,明天是礼拜,再同张小姐来玩。”我说:“好吧,我们有工夫一定来的。”

车子到了门口,我匆匆地跑到里边,只见沁珠站在绿屏风门的旁边等我呢。她一见我进来,连忙迎上来握住我的手道:“怎么样,你好吗?”

我点头道:“好,沁珠,你真瘦了,你究竟生的什么病?怎么我写快信去,你也不回我,冷不防的就来了呢?”沁珠听我问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瘦了吗?本来病了一个多月才好,我就赶来了,自然不能就复原。……我的病最初不过是感冒,后来又患了肝病,这样绵绵缠缠闹了一个多月。你的快信来的时候,我已好些了,天天预备着要来,所以就不曾回你的信。北京最近有什么新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