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梦录(第2/8页)

莫不是她没死?

吱——门开了。

刘沛阳自从去年失了恋,就成心不打算好好活了。开头想去碰死在蔡元培铜像上,可白天那地儿狗男女太多,深夜又阴风惨惨,怪吓人的,所以一连两个礼拜都没机会下手。最后一想,反正我是决心一死了,只怪天时地利不好,就算我已然死了吧,留着这具活尸首,替我那屈死的灵魂伸点冤。

从此刘沛阳活得煞是潇洒自在。打图书馆借来的每本书,他必要配上几幅美人出浴图。在食堂挤着买扒肘条时,经常顺手把鼻涕之类抹在前面女生的背上。最近又构思出一种新的消遣:夜里披上黑衣服出去吓人玩。

一个人越是胆小,他从别人的惊恐中所得到的快感就越大。刘沛阳头一宿是趴在斯诺墓后面,听前边石凳上那一对宝贝儿正情酣意浓时,先用石块敲了下墓碑,然后就把那黑盔黑甲的身躯庄严肃穆地从碑后面“长”了出来。那女孩子本来就处于缺氧状态,一眼看见这个魔鬼,当场断气儿。幸亏那男生是个杀猪的后代,抱起玉体便跑,好容易三吹两挺把女孩子弄活了,他自己又昏过去了。

在斯诺墓一带玩了几番,伤风感冒了,而且自己也有点害怕起来。刘沛阳又改在宿舍楼里进行。不少男生宿舍夜里都忘了插上门,刘沛阳就带上手电溜进去,不偷也不抢,先连问三声XXX在吗?然后拉开门那边的帐子,用手一推,等睡者一睁眼,他就把手电竖在自己下巴底下往上一照,回身便走。每夜玩一个。这天他正琢磨夜里该到别的宿舍楼去玩玩了,生物系的“麻友”吴晓强来找他,说跟同宿舍的吵了架,想跟他换睡两晚,刘沛阳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了。

半夜一熄灯,刘沛阳蒙头便睡。到了后半夜两点半,他凭着职业习惯准时醒来准备工作。顶盔贯甲,罩袍束带,一切结束停当。操起手电,蹑步摸到门边,伸手刚要拉门……吱——,门自动开了!

一霎时万籁俱寂。刘沛阳疑心自己打开了一面大魔镜,他看见门外立着一尊同自己一样的黑夜人,只是手里没有电筒,尤其可怖的是,脸上没有五官,只是一团灰蓝色的肉在黑暗中闪出微光。刘沛阳的双腿变成化石,仿佛李鬼遇见了李逵。那人也静立着,双方似乎都不敢动一动而又唯恐对方动。一个世纪过去了,刘沛阳的双腿开始风化,眼看就再也支持不住了。突然那人抬起一条黑臂,伸过来。刘沛阳舌头一短,肚皮贴到后腰上。那条黑臂没有碰他,而是吱的一声,把门拉上了。

刘沛阳呆立许久,慢慢找回了自我。脱去鬼服,把自己装进被窝。窗外隐隐传来五道口火车的长鸣。刘沛阳想,这一定是上帝给我敲的警钟,是对我一年来恶行的惩罚,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上帝以我之道还治我身。我现在就像那魔镜里的我一样,没有五官,没有血气,没有人气,我是真正死去了,像一具活尸首。就为了一个女孩子,把自己折磨到这步下流无耻,毫无人味的鬼境地,我真是太愚昧了……也好,就算是到地狱里走了一遭吧。从明天起,我要洗手自新,重造一个纯洁健美的刘沛阳!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只是今夜的事真出奇,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

中午,刘沛阳去找吴晓强一块儿吃饭。吴晓强问他睡得好么?他说非常好,还编了个梦,说梦见里根请他吃饺子,里根牙不好,只能吃皮儿,他就把馅儿都吃了。他又问吴晓强睡得如何,吴晓强说还凑合,只是你们宿舍老孔回来太晚了,吓我一大跳。

两人继续换睡了一个礼拜,万事平安如意。于是各归本位,但心上那个问号却越烙越深了。

眨眼又是周末,吴晓强忽然收到韦云香的一封信,说她跟现在的男朋友又拜拜了,心情很寂寞,希望吴主席能宽怀大度,去看望她一下。吴晓强见信百感交集,最后归成一句话:女人真不是东西!左思右想,他便去找刘沛阳,说哥们儿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又聪明又风骚,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吗?刘沛阳一听,满心长草,借了一套西服,骑上三十元人民币买来的奔驰,随着吴媒人去了。

韦云香静静地坐在奶白色的台灯下,一见吴晓强带着个衣冠楚楚的同伴进来,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没等吴晓强说话,她轻盈地飞过去,一下子扑进吴晓强的怀里,花妖狐媚地说:“你怎么才来呀!想死人家了!”吴晓强张口结舌,正想说什么,嘴却被一个开花石榴堵住了,接着一条小蛇钻了进来。

刘沛阳在一旁愣了几秒钟,怒火顿生。心里说好哇姓吴的,我拿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孙子。空骗我一趟还不说,当着我的面你们就干,简直把我看成一条狗,刘沛阳想着转身就走,心中有个念头一闪。看今夜,老子怎么收拾你!